很多人認為藝術史中的印象主義者是“懷才不遇”方,學院派則是盲目自大的“施以迫害”方,而后面印象主義的崛起,是狠狠地打了學院派的臉。
這是一種扁平化的不客觀認知。
實際上,藍星上的印象主義畫家們一直都在積極策展、成立團體、拓展渠道、尋求媒體和收藏家的合作,爭取學院派的理解以及藝術投資市場的認可。而學院派每次對待印象派畫家的新作品展覽,都有在重新認真感受、理解和評價。
評價結果有“從負面到正面”的過渡過程,而且有時不那么平滑,但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們并非完全對立,而是動態變化的概念,前世印象主義的革新精神內核,是從以前古典到浪漫主義的突破中一路成長起來的。而他們對色彩的運用,也是建立在學院派漫長的研究凝練之上,建立在現實主義思潮與巴比松畫派對自然光線的探索基礎之上。
辯證地去理解,浪漫主義風格中本就包含著印象主義思潮誕生的一切因素。
范寧正是因為有過一世的“后來人”經歷,能看清曾經藝術史發展的背后規律,所以他在這個舊工業世界能夠跳出流派之爭,以更廣闊的胸襟去團結可以團結的力量。
那么如今,藝術時代的革新進程,就在一位位個體審美的悄然轉變中,開始往前推動了。
范寧花了比自己喜好更多的時間接待這些工業紳士。
在他看來,被轉移進自己口袋的這些資金,都是在為將來“音樂救助”和“藝術普及”計劃的真正推行打基礎。
這讓他的相處與言辭多了幾分更真誠的意味。
當然,這些工業貴族們也十分懂得社交禮節和世故,在范寧與中央、地方文化部門的政要以及數位知名藝術家、收藏家、評論家碰頭后,他們被作了引薦,打了招呼,交換了名片,便表示先自行觀展,待會音樂會上見了。
接下來范寧陪著漢弗萊司長一行,將整個藝術場館繞了一圈。
帶領參觀是禮節,而且他們是帶著任務來的交響樂團排名考核中的第一項“駐團場所”硬件條件評估。
大約七點出頭時,范寧獨自一人重返人頭攢動的美術展廳。
他看到克勞維德、馬萊、庫米耶等人帶著帽檐過低的禮帽,混跡在觀展人群中觀察欣賞者的表情,突然覺得有趣想笑。
出價收藏者總是在畫展中后期才開始流出意圖,到時候就輪到賓客觀察他們的表情了。
正當范寧思索,是留一個小時回后臺排練,還是留一個半小時的時候,突然,一只冷得像尸體一樣的白手套拍在了自己肩膀上。
“范寧指揮,祝賀開業。”男子的聲音陰柔,但挺客氣。
一股寒意透過衣物浸入范寧皮膚和血液,頃刻間心中連同全身打了個冷戰。
自己真實身份的第一次感受,實際上的第二次感受。
他轉過頭,看向對面的三人。
為首的紳士戴寬闊硬頂帽,身材高大,皮膚蒼白,緊緊抓著亮銀手杖,旁邊是金發鷹鉤鼻男人,和身穿高領披風、手持折扇的溫婉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