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性,太隨性了,完全不拘一格的創作手法我突然意識到,它的標題不僅是合唱,它是合唱幻想曲,這簡直太富有幻想氣質了,而且,還是以悲劇主義為內核的古典幻想氣質”
指揮臺上肅立的席林斯大師,雖然已和范寧走了幾次臺,但此刻舞臺上的深度演繹,他又挖掘出了很多不一樣的感受。
范寧左手提腕離鍵,右手以隨性的速度奏出一長串上下起伏的華彩句,并以半音階的姿態沖至小字三組的高音c。
一串嘹亮的顫音,帶出此前左右手對答的“彷徨步伐”復現。
新的素材出現,高音區重復雙音的律動中,范寧左手以sf的突強力度加入,奏出一個長短音結合的,猶如宣言與號召的動機片段。
但在轉調和發展中,范寧右手那象征痛苦的敲擊聲越來越大,音區越來越高。
“人間處在很大的困境中人們活在很大的痛苦中”他如此在心底吶喊著“初始之光”的開篇以告知聽眾。
就在眾人的心神仿佛即將被無情的命運擊潰時
英雄的偉力終于爆發,以抗爭的姿態奮起反抗,那條號角式的左手動機,突然化作了傾瀉式的下行三十六分音符,比原先蛻變的三連音的擁擠密集程度更進一步
聽眾們心驚膽戰地發現,范寧的右手仍在敲擊著刺耳又兇險的八度音型,而左手在高速跑動之下已經殘影紛飛,兩股力量短兵相接,廝殺慘烈而血腥,鋼琴的聲音如火山爆發般響徹整個交響大廳
“轟”
最終,似巨物墜地,灰塵揚起,一個c小調的重屬七和弦被范寧雙手猛烈砸落。
雙手上下翻飛間,分解琶音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來,貝多芬在1808年的那個冬夜所即興的,這段極其炫技又極富悲劇氣質的華彩,終于走向了尾聲。
足足近四分鐘的鋼琴獨奏,最后得到的卻是一片游移的色彩,一組不完滿的終止,一個沒有結果的結局。
英雄的詰問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聽眾們仿佛預感到了什么,大幕,終于拉開了。
指揮臺上的席林斯大師,執棒的右手不知已在何時抬起。
一瞬間的完美默契,范寧松開踏板,指揮給出落點,幾乎在殘響消失的同時,羅伊率領全體大提琴組,以的弱力度,奏響了一條c小調的低音旋律“探詢動機”。
4個半小節的長度、短促的運弓、帶附點的節奏羅伊弓下的這條旋律先是帶著試探意味地往上級進,體現了積極尋求答案的特質,但又似畏難猶豫般地回落。
于是范寧重新提起雙手,在高音區奏出帶有宣敘調特征的旋律,以勸慰和安撫的溫暖色彩作答。
第二次,還是“探詢動機”,轉入f小調,換中提琴與第二小提琴呈現,范寧同樣提腕落鍵予以回應鼓勵。
雙簧管、大管與圓號的隨即加入,讓音色更加溫暖而富有質感,這些富有宣敘調特征的旋律與“探詢動機”交織發展,最后管樂吹響了色彩稍顯空泛的五度雙音,在大量自由延長的表情術語間,似乎有什么新生事物要醞釀而出了。
終于在第53小節,范寧用鋼琴承接了雙音的敲擊,隨后在圓號的伴奏下,初次呈現出該部作品中最核心的,與“貝九”終章“歡樂頌”神似的“歡樂主題”。
在世界污穢不堪的表皮背后,有那樣一道光,凌駕于所有異質色彩之上,有時能照裂顱骨,有時也能刺透黑暗與痛楚,滴落在世間色彩失真的淤泥中。
莫扎特式的半分解和弦伴奏之下,以規整的八分音符組成的“歡樂”旋律顯得質樸溫情,間插其中的鋼琴華彩句則如一支歡快而靈動的歌謠。
自苦難中初生的“歡樂主題”顯得尤為珍貴,沒有聽眾愿意將其匆匆品味一番就棄之不管。
他們自然而然渴望著臺上的音樂家們能以變奏的方式,充分探討它的愉悅與芳香。
范寧彈出伴奏柱式和弦,在此基礎上長笛開始第一輪變奏,以十六分音符在高音區做花式展開,瓊那富有彈性的輕快吐音顯得稀薄而清亮,似乎回應了此前華彩的靈動氣質。
接著鋼琴伴奏變成了更加稀薄的左右手交替式,長笛退場,兩支雙簧管進場,相隔三度平行展開第二變奏,搖擺的音型、彈跳的姿態、脆亮的音色種種幽默的音樂性格令人忍俊不禁。
第三變奏時,范寧雙手提腕退出,他有了一小段可以休息的時間,此刻坐在鋼琴前愜意微笑,輕松晃頭,欣賞著木管三重奏的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