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深暗中帶著憨厚的音色,加以兩支單簧管的和音,它們在同質底色的伴襯下顯出高純度的融合,同時又與主題鋼琴獨奏時的歌唱性保持了一致。
第四變奏,木管三重奏換成了弦樂四重奏,提琴們整齊劃一地編織出醇厚又綿密的織體,并附帶偶爾諧謔性的兩兩對話。
音樂力度逐漸增強,無縫銜接至樂隊全奏的第五變奏,于是“歡樂主題”終于迎來了它的第一個高光時刻,交響大廳中光芒四射,頌贊之聲響徹每一個角落
在樂隊強奏之后,鋼琴不著痕跡地重現,范寧的左手奏響熱烈的三連音,右手則彈出一條帶著歡快顫音的華彩旋律,配合樂隊輝煌的柱式和弦,對整個呈示部做階段性的總結。
隨后鋼琴奏出變形后的“彷徨主題”,音區在不安的焦慮氛圍中升高,再次化作一連串似輕聲嘆息的經過句。
突然,范寧眼神瞇起,左手以ff的力度彈出iv級交替的c小調和弦,一陣如疾風驟雨般的灰暗旋律自右手出現,開啟了展開部之始的第六變奏。
樂隊陣營抱之以激烈的競奏,在席林斯大師的指示下,樂手們弓弦飛舞、管樂齊鳴,而宿命與苦難的化身輪到鋼琴扮演,范寧全身環繞著肅殺的靈性氣場,每一次利落的提腕,每一組凌厲的觸鍵,都帶動著從頭到腳的震顫。
極為戲劇性的詮釋手法,帶來的是暴風雨般的激烈對抗,這一輪沖突轉入了一個b大調的弱音經過段,最后結束在不甚明亮的a小調上。
但很快,do的升高半音,開啟了第七變奏的a大調冥想性柔板。
于是聽眾們發現,原先那個營造出充滿兇險與暴戾的音響的鋼琴家,指尖下轉瞬間又傳出了溫柔而迷離的旋律。
范寧臉頰仰起,微笑閉眼,右手輕撫琴鍵,每一處轉指、穿指或同音換指都帶著對戀人呵護般的愛意,在樂隊伴奏聲中,彌漫著絲絲甜意的歌謠于高音區流淌。
陽光拂照,秋千蕩漾,少年少女在春光下濃情低語,此時“歡樂主題”被放大了它歡愉與沉醉的一面,這不是最終的答案,但足夠美好,足夠令人沉湎其中。
鋼琴右手奏出一個停留在a大調屬音e上的長顫音,左手敲擊出鐘聲般的附點節奏,于是大管、圓號與長笛接連模仿回應,化作了第八變奏鏗鏘激昂的軍隊進行曲。
氣宇軒昂的節奏形式、鋼琴與樂隊充滿活力的對答、自由自在的轉調手法,展開部消失在一段優美的華彩中。
至此,苦難與希望的糾葛、“歡樂主題”的初步探討、宿命與抗爭的辯證關系都經過了充分的展現,換作任何一位優秀的作曲家,都能以重復中帶著變化的再現部漂亮作結了,這不能說不合理,但是偉大的巨匠顯然不會落于這種俗套。
一路經歷了苦難、抗爭、沉思與歡愉的聽眾們忽然心有所感,變得愈發期待激動了起來。
指揮臺上的席林斯大師給出一個提示拍。
大提琴起手,帶附點的節奏,短促戲謔的運弓,正是最開始樂隊進場時,那混合著求索與猶豫心境的“探詢動機”。
“梆”
這次范寧給出的回應,并非高音區安慰似的宣敘調,而是一聲減七和弦的當頭重擊,以及一組從低到高呼嘯而過的快速琶音。
“不,不是那樣,我們有新的歡樂,新的力量。”鋼琴仿佛如此作答。
弦樂組若有所思,從大提琴與中提琴的“探詢動機”復述開始,第一第二小提琴相繼加入,以更加積極開放的姿態恭迎新生力量的到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范寧微微一笑,奏出一串又一串光芒四射、綿延起伏、帶著無窮動氣質的c大調背景音流。
“愉悅,又可愛”
突然,舞臺左側通道,樂迷們看不到的地方,傳來了三道女性悠揚的歌聲。
總譜此處由詩人庫夫納在當愛與力量化為一體中縮寫的德文原文schidhod,被范寧改編成了符合原意與單詞音節分布,又更具優雅風度的古霍夫曼語。
“愉悅,又可愛”
似作對答,右側通道的昏暗之處,又傳來了三道男士深沉的回應。
偉大的、可以作為答案和歸宿的歡樂,終于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