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山坡上在搭建授冠禮臺,谷底之下依舊人山人海,那里幾乎包含了南國最上流社會的那一層人物,而范寧面對這一切從未曾投入過什么注意力。
他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樂思之中,花瓣雨已在遮陽傘上方覆了一層厚厚的彩色毯子。
“雙主題的前半段是柔軟的狐百合,后半段則是花的殘敗凋落,然后,很快地新生”
筆尖在第30小節起的豎琴聲部,沙沙記下了兩組清脆空靈的分解和弦琶音。
“如果武斷地判定植物不能入夢,那夢境中和花草樹木有關的睡眠群象就全然只是人的認知投射,這似乎與世界表象與意志共為真實的神秘學基本常識相悖,須知世界表象中每一種生命形式的存在都有屬于其自己的意義,每一個生命形式的個體性靈都源于輝光的折射與沉降,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忽視其神圣的屬性部分”
“而如果把靈魂同樣歸屬于植物,而不是不允許植物靈魂的存在,那么整個關于自然的目的論的觀點就顯得如此令人滿意,大量的關系和安排因此而獲得了一種生動而豐富的意義否則就像此前所說,只有人類的死亡與復活是宏大敘事,而草木的凋零與再生豈不是成了一堆空洞的東西”
“這同樣是草原的花朵所告訴我的”范寧嘴角泛起笑意,繼續書寫自己的樂思。闌
50小節,副題,長笛和小提琴聲部出現了不安的三連音,以及激烈起伏的回旋音組、顫音和跳音,隨即在各個聲部間衍變為更具戲劇性的附點節奏、五連音甚至六連音型
這象征著有一場勐烈的暴風雨席卷了狐百合原野,花朵和枝葉在呻吟和抽泣,出現了更大范圍的破敗荒蕪。
如果說第二樂章雙主題內部的對置,使得音樂在表現花海的熱烈優美與個體的凄婉凋零兩組性格中進行轉換。那么主題和副題之間的交替發展,則揭示出了大自然在美麗景致下始終不變的殘暴本質。
最后一部分的尾聲,范寧在266小節記下了木管組從強至弱,漸行漸遠的三連音群,并用鐘琴描述了喪鐘般的敲擊聲。
這是花兒的申訴與渴求,比起第一樂章混沌晦暗的“神秘動機”,它們無疑實現從“無”到“有”后的突破,然而它們也在祈求著進入更高的范圍和領域。
世間無一生靈不渴望升得更高。
搭建好第二樂章的框架已是又一個小時之后,范寧擱筆,起身,隨意抓了點食物果腹,然后揭開了遮陽傘的紗簾。闌
他在數以千計的人群目光注視之下,信步走下花海的山坡,露娜和安緊隨其后。
烈日直射面頰,花瓣紛揚而落,滾燙的金邊在空中變幻著透視的形狀。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在人群的歡呼聲中,他與這些教會和王室的代表人物逐一握手,臉上的優雅笑容與疏離感并存,精于世故的人能看出是基本禮節性的回應。
何蒙臉龐的僵硬線條在柔軟熱烈的花海里頗有些對比感
“無妨,對于作曲家來說,只有創作才是頭等大事,其余都是附加之物。”
這話許多大師都愛聽,并覺得對方是真正懂藝術家的人何蒙在此方面打交道的經驗不可謂不豐富。
“也不全然,看心情了。”范寧似笑非笑地盯著這位把自己變相趕出北大陸的巡視長之一。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