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迅速、平穩地蔓延到所有人的手中,就像一次專業且合規的引燃操作規程。
其中有一些更激動、更崇敬的歡呼與喝彩,以恰到好處的比例涌現。
也收得十分有序。
夜色更深。
現在的時間是晚八點三十分。
離最后一場演出還有半個小時,聽眾們再一次稍息散場。
剛才的感覺似乎有些悵然若失。
但馬上是最后一曲!
越是臨近最終的展示與結果的揭曉,市民中五花八門的猜測,就越往數目繁多的版本發展。
人性使然。
不過,大家都變得非常理智,沒聽到有人再傳“內定”一類的謠言。
部分人在廣場外圍的咖啡館、面包店或小攤販處買了些小食暫時充饑。
廚師的出餐速度,服務員的裝包速度,都很快,街上排隊有序,地面干凈整潔......亂丟垃圾之類的現象,今天的改善進步非常明顯。
只是有些人向餐館預定待會11點后的包間的時候,得到的答復卻是“不好意思,店子一會就停業打烊了”,不免心頭疑惑。
怎么回事?雖說11點后確實是個比較晚的時間點......
但是今天是節日盛典,是落幕式,結束之后,大家不來點夜宵什么慶祝慶祝的嗎?
以上的種種細節,舊日交響樂團的樂手們并未聽聞知曉,因為他們早進入后臺作演出前的最后準備了。
“鐺——鐺——”
廣場的晚九點鐘聲敲響的時候,一身燕尾服的范寧信步往指揮臺走去,樂手們已經落座屏息以待。
范寧的步伐走得優雅,也很慢。
比這幾天任何一位指揮登場的步伐,好像都還慢點。
剛才,推開通道幕簾的時候,他突然似乎覺得耳旁有點幻聽。
“哐哐——”“哐哐——”“哐哐——”
像是什么笨重而龐大的拼接之物,不斷碰撞之下的拍點明確的噪音。
當然,聲音本身極小就是了。
蒸汽列車......之類的?
站上指揮臺的時候,范寧感覺自己好像一瞬間回到了某一刻循環的起始,或是“重置”的起始,比如,年初自己重返提歐萊恩時,在列車上蜷身打盹小憩的夢境場景。
一些事物相同,一些事物又不同,一些情緒相通,一些情緒又有變化。
這種感覺對范寧來說有種生理性的討厭——自從失常區回來后患上的頑固慢性病。
“怎么巡邏警察現在就開始清走小販了?”
范寧選擇暫時把注意力從主要往次要部分轉移去,即跳過樂團、跳過貴賓席、跳過廣場聽眾,放到更遠的那些區域,然后,就順理成章地關注到了這么一條次要的訊息。
簡直和“自己準備指揮一部交響曲”的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
當然,這是一個絕佳的技巧,那種生理性的不適感被范寧成功地除掉了。
最后一曲,最后一場。
掌聲和歡呼在涌動,但一直聽到了晚上21時的這一刻,范寧感覺自己已經脫敏了。
在前世,從沒聽過有什么藝術節的演出會在這么大的場合舉行(當然,也聽不清),也沒有如此密集排列的檔期安排,人是會倦怠的,儀式也是會消耗靈感的,這一切會不會有哪里不是很現實、不是很合理?
奇怪,怎么懷疑到這種范疇的問題上去?
行禮的短暫時間里,范寧的視線和波格萊里奇有所交匯。
對方在鼓掌,然后放下,然后廣場重歸安靜。
幾萬人的“收拍”收得很齊。
視野里聽眾的人頭蠕動著,四面八方都是掛起的巨幅旗幟。
圓桌與刀子,一片片灰蒙蒙地壓了過來。
后方,全體樂手按兵不動,冰冷的空氣寂靜一片。
一切至此。
范寧笑得富有深意,轉身。
將預備拍的手勢遞給了浸透在金黃燈光下的小號首席。
“#do-#do-#do-/#do——”
“#do-#do-#do-/#do——”
“#do-#do-#do-/i——————”
無標題又暫無序號的《升c小調交響曲》,第一樂章,葬禮進行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