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管組的樂手們一路以來,似乎做了不少積極的抗爭,卻在最后的時刻徹底失去力量。
尾奏,三連音送葬動機重現。
樂隊很快陷入死寂,加了弱音器的管樂號角之聲,在時空中漸行漸遠。
僅僅作為空谷回聲的獨奏長笛,以極輕的力度吹出最后的分解#c小三和弦。
“咚。”一聲沉悶的低音提琴撥弦作結。
仿佛很有預見性。
這個第一樂章的氣氛,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如今的現實”還要略勝一籌。
接下來是否會有喘息之機?
聽眾們如此猜測,但就在此時,他們看到范寧手腕猛然翻折,像折斷一根枯枝。
低音弦樂手的琴弓同時離弦提起。
那是暴風雨來臨前,云層與大地之間繃緊的寂靜。
下一刻,a小調的狂暴序奏倏然劈裂而出,如同閃電貫穿陰云!
第二樂章,“如暴風雨般激烈,并更加激烈”!
低音弦樂器發出痛苦的嘶叫,銅管與打擊樂以癲狂憤怒的姿態競相回應!
聽眾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之前第一樂章的曲式其實“很有問題”,通篇下來去看,只是一個“死亡的引子”!
只不過一個引子而已!
真正的奏鳴曲式從這里才開始!
他似乎終于進入了正常的創作程式,但極端的調性游離、種種動機變形、還有不正常的屬于第二樂章的位置......實則已經徹底顛覆了傳統結構。
主題狹窄與陡峭交替的音程、痙攣般的節奏,已經讓人無法呼吸,隨后,木管組又在副題中奏出哀歌般的旋律,被標注“回到葬禮進行曲速度”演奏,再度形成死亡的回聲結構!
令人心碎的失去理智的絕望,一發而不可逆轉。
在一片寂靜中,大提琴哀悼般地獨奏著,背后是定音鼓微弱的伴奏。
這里是展開部,副題轉入降e小調的進入是個標志——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一切昏天暗地,并沒有一個明確界限。
kged(悲嘆)的指示再次出現,似乎萬念俱灰。
范寧為聽眾所熟悉的“利安得勒”舞曲動機,在這里呈肢解狀態地閃現,低音提琴與大管的持續音如地底巖漿般涌動,一切都在往偏離古典奏鳴曲美學范式的道路上而去,一切情緒的沖突......都通過更為晦暗、更為恐怖的形式呈現出來,傳統調式和對位的秩序,被屢屢推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
“‘如暴風雨般激烈’的指示?暴風雨么......”
坐席同樣靠前的位置上,已結束下午場演出的尼曼與席林斯大師,凝視著指揮臺上的身影喃喃自語。
“這里的暴風雨不是自然的隱喻,而是靈性內爆的聲學造影!......吉爾列斯式的英雄抗爭已成歷史,這里,只有工業社會的人被拋入理性與虛無的夾縫之后,所發出的尖叫吶喊!......”
再現部出現之前,以及末尾,出現了一個類似眾贊歌的素材,被突兀地兩次打斷。
第一次在316小節時,留心聽記的人還不多,但464小節的第二次打斷,終于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甚至有部分眼光毒辣之人,被觸動了起先留下直觀印象的記憶——之前在第一樂章“葬禮進行曲”時,似乎也有一個這樣的眾贊歌素材,從第一樂章陰郁的升c小調中短短升起了五六個小節,給予光明的d大調調性暗示!
如此痛苦而壓抑的開局與發展,它會是一處伏筆,或是隱喻最終基調的線索么?
整部無標題交響曲的主線似乎已見一些端倪了:生與死的轉換,光與暗的斗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