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并未因不速之客的闖入而停歇。
在初始“兩短一長”的信號動機和圓號笨重執拗的召喚之后,各聲部更加陸續以一種船槳劃破漆黑水面般的節奏音型介入,奠定了沉重而陰郁的行進感。
接著,在主題的后半段,整個樂隊的潛力似乎被猛然喚醒,爆發出一個強烈而痛苦的高潮!
織體復雜得令人頭皮發麻,多條旋律線和節奏型以精湛的對位技巧交織、沖突,又詭異地統一在一種悲愴而宏大的敘事框架內,特別是銅管群威嚴而令人不安的主題變形,仿佛夜晚的自然本身在咆哮!
在如此洶涌的音流包裹下,小隊中的大多數人硬著頭皮繼續往河岸邁步,唯獨身形結實的領隊之人冷靜幾分,皺眉進一步打量起周邊環境來。
隨著從過渡區到“庇護所”內部的逐漸深入,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暗綠天光、甜膩腐臭的空氣、扭曲蠕動的景觀在逐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過于飽滿、甚至有些到了虛假程度的明亮。
“這些特征,這些要素,不對,不對,情報中的內容......”領隊的思緒飛速運轉,不安感逐漸拋至腦后,反而是隱隱有些激動且難以置信起來。
每個冒著巨大危險外出的調查員小隊,目的和任務都是類似:搜尋可用物資、排查和征召那些散落在外的“庇護所”人員......但其實除此外,還有一個更“可遇而不可求”的無價懸賞——
找尋曾經討論組中的那位“二號人物”的下落,或線索!
作為邃曉者這一層級,兩位領隊是知道更多的一些秘聞的。
當時的“謝肉祭”事件,范寧的另一身份“舍勒”,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收容了南國夢境的“投影外殼”!
關于那道夢境投影,有一些可能的特征猜測......
眼下,行走在“庇護所”內,熾熱的陽光潑灑下來,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和海水咸腥味,耳邊沙啞的水鳥和潮汐聲持續不斷。
要不是延伸出去的白色沙灘,突兀地終止在了一片翻滾著的色塊邊緣,一切就像是從那個真實世界的噩夢里醒轉了。
“哦,這次來的不是科塞利手下的人了。”一道冷淡的少女聲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河畔沙灘,身穿淡紫色連衣裙的少女正倚坐在一張藤編輪椅里享受日光浴,雙腳粘著些許濕潤而溫暖的沙礫。
“博洛尼亞小姐!”
領隊率先反應過來,抑著心中激動上前行禮。
“真沒想到......在出了這種事情后,還有機會遇到......”
“我也不叫這個名字啊。”少女似笑非笑地動了動嘴唇,手中軟布擦拭著一支銀光閃閃的長笛,“特巡廳的人吶,鼻子還是這么靈,這選址明明已經很偏了......怎么,是來追查幾年前復活首演日上失蹤的那位‘博洛尼亞學派新會員兼舊日長笛首席小姐’的?”
“......您說笑了。”領隊怔了一怔,隨即陪笑起來,“非常的形勢,非常的命令,上面要求我們排查所有疑似私人‘庇護所’,好盡可能集結起更多的力量......搜尋了無數崩壞區域,損失了不少人手,居然碰見尋到了最重要又最可遇不可求的目標.....我們也是沒想到。”
“辛苦辛苦,不容易哈。”少女贊許似地點點頭,“都這樣了,還在維持秩序。”
對方的語氣和態度讓領隊的臉龐見汗。
初步交涉的氣氛,似乎有些無法揣測。
天地間鳴響的這部交響樂已進入發展部,信號動機在更深的夜里咆哮,無數思緒激烈碰撞掙扎,圓號的召喚動機不時頑強地浮現,卻一次次被更陰暗、更不確定的音響吞沒。
“呃,我想請問,眼下這個‘庇護所’里面......”另一位邃曉者小心翼翼地陪笑了一聲。
“來找范寧的?”少女終于用最直白地方式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弧度,“哎,這是要干什么呀。”
“‘蠕蟲派’人士多次過來拜訪,我懂,但你們跑過來我就看不懂了......他們呢,是覺得外面現在這個樣子特別好玩,想看能不能變得更好玩一點,但你們,應該不至于吧?”
“您說笑了,小姐。”領隊連連搖頭,又一咬牙道,“我們主要是奉命想請范寧大師......去一趟我們現在的臨時總部,也就是‘中樞管制區’。”
“有重要的事情?”少女似笑非笑抬頭。
“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領隊點頭,殷切等著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