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片段了。
……
“顏先生,我們懷疑你與一起軟件工程泄密事件有關,請跟我們走一趟。”
“你們干什么?我只是個講師……喂!放開我!”
陳年的畫面熒幕般當空而下,泛黃的光影中,一群人強行將圍在中間的男子戴上手銬,押進車里,繼而在汽車尾煙中揚長而去。
身后家門打開,風卷起客廳中的報紙,嘩啦啦飄飛到地上。
黑暗中顏蘭玉呆滯的面孔蒼白冰冷,仿佛人偶一般,連最后一點感覺都消失了。
然而潮涌般的畫面還在繼續,它們是從海底深處蔓延的惡魔,張開巨手將他裹起,碾碎,從內而外擠成一團混合著骨頭渣滓的血沫。
昏暗的牢房中腥臭彌漫,一個瘦脫了形的年輕男子倒在鐵床上,手腕、腳腕分別鎖著生了銹的鐵環,血跡斑斑的鎖鏈一直延伸到墻角。
不遠處傳來嘩啦一聲,牢房的門打開了。幾個穿制服的人一涌而入,畢恭畢敬請進一位穿陰陽師狩衣、須發皆白的老人。
“這就是那個東大的講師?”老人看了鐵床上一動不動的年輕男子一眼,嘶啞問。
“是的,掌門大人。他是個潛入了我國絕密實驗項目的情報人員,我們追蹤了半年才抓到他,但不論如何拷問都逼不出他的接頭人,以及對方諜報組織的更多情況……”
老人渾白的眼珠看著年輕人,對方的眼睛雖然睜著,但毫無神采,甚至看不出任何還活著的跡象。
“我可以帶走他嗎?”
“這——”
老人看出了對方的遲疑,緩緩道:“這樣都不說,就算拷問致死也不會說的,何況他已經要死了。這種年齡、性別、四柱八字全都精確對應的人我找了很久,更難得的是,這種極度剛烈的靈魂,我已經尋找太久太久了……”
幾個人連忙謙恭稱是,老人又道:“不用擔心,我會跟你們警視廳打招呼的。”
他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慢條斯理拍了拍,身后空氣中頓時砰砰幾聲,赫然出現了幾個低級式神,上前一把拽斷年輕人手腳上的鐵索,把他從骯臟冰冷的鐵床上一把扛起來。
“咳咳!咳咳咳!”姿勢轉換讓年輕人壓迫到腹腔,頓時發出沙啞難聽的嗆咳,帶出大片暗紅色星星點點的血沫。
老人眼皮耷拉地看著,只見式神們扛著他向牢房外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年輕人突然竭力抬起頭,嘶啞道:“……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無所謂,”老人不動聲色道。
“反正從現在開始,再也沒有人能聽見你的聲音了。”
·
異次元中,顏蘭玉身遭廣袤的虛無空間倏而轉換,猶如時光星移倒轉,下一刻他的雙腳觸到了實地。
他就像個沒有感覺的人偶娃娃,半晌才回過頭,向身后望去。
是了,他記得這里。
這是一座廢棄的日式建筑,空曠凋零,布滿灰塵和蛛網。
所有窗戶都被泛黑的木條橫七豎八封住,光線從木條的縫隙中投進來,映在地上、墻上,以及門口被死死焊住的鐵柵欄間。
午后的光線是那么迷離恍惚,灰塵在光中緩緩浮動,就像深海中無聲的浮游生物。
顏蘭玉的目光散亂沒有焦距,半晌才落到大屋正中,一架豎起的木柱上。
那上面吊著一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的頭無力低垂著,雖然雙腳著地,但整個身體呈一種向前傾的姿態,僅靠被分開束縛在木架上的雙手為支力點,才沒有倒在地上。
他的臉色灰白,是那種梅雨季節帶著潮氣的陰灰,連干裂的嘴唇都是同一個顏色的。他的鼻梁挺直、輪廓深刻,并沒有完全失去五官的形狀;但眼窩深陷發黑,猶如一具狼狽不堪的死尸。
顏蘭玉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具很可怕的身體。
他的胸前、手臂、大腿都有被刀剜下大片肌肉的痕跡,血肉發黑、變干,露出森森的白骨。那猙獰可怕的傷口發出濃烈異味,引來蚊蟲嗡嗡飛舞,爭相附著于的血肉上。
可怕的是,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