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很難發覺,但他的胸口還在微微的起伏著。
為什么還不死?顏蘭玉看著他想。
為什么到了這個地步,我卻還沒死呢?
他踉蹌向前走出一步,緊接著又一步,最終搖搖晃晃地站在年輕人面前,片刻,向那灰白色枯瘦的脖頸伸出手。
——結束我的痛苦吧。
就這樣,快點結束我的痛苦吧……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從年輕男子的脖頸中插過,如同沒有實體的虛像,直接穿了出來。
再一次還是一樣,還來一次又是同樣。
過去的已經過去,歷史凝固在書頁中,不論如何也無法改變分毫。
顏蘭玉茫然看著男子,嘴唇劇烈顫抖,淚水緩緩從眼眶中涌出,他發出了一聲壓抑、顫抖而嘶啞的哭泣。
鐵門哐當一聲打開,腳步聲由遠而近。
只見兩個穿狩衣的陰陽師走進了大屋,年紀都很輕,約莫二十出頭,相貌帶著很多年后穿越時光的熟悉——一個是相田義,一個是后來的密宗掌門,天邇岐志。
天邇岐志抱臂站在門口,饒有興味地環視周圍一圈,并沒有說什么。
倒是相田義走近察看了一眼,并沒有看見身側在另一個時空中的顏蘭玉,捂住鼻子搖了搖頭:“嘖,這人怎么凌遲了這么久還沒有死。”
“不會這么容易的,”天邇岐志道,年輕時他的聲音有種更加渾厚而漫不經心的味道:“這是煉魂的過程,要讓陽世魂的怨氣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放到陰間去呢。”
“那這樣豈不是還要受很久的苦?”
“差不多吧。”
“真是頑強啊!”相田義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從后腰抽出一把形狀奇異的短匕,回頭問:“——你說今天割哪里呢,天邇師兄?”
他們對視片刻,天邇岐志眨眨眼睛,笑道:“哪里都無所謂……快點就行。”
在誰也看不到的虛空中,顏蘭玉發出痛苦的,全身劇烈戰栗。
他的指甲硬生生陷進了掌心的皮肉中,因為太用力,指縫中溢出了鮮紅的血痕,然而他卻毫無反應。
他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
他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痛苦。
為什么要重新經歷一遍?
用盡所有代價去淡忘的屈辱和絕望,為什么時光驟轉,命運弄人,要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重新經歷一遍?!
相田似乎對這種血肉模糊的事情很感興趣,他在年輕人身遭上下打量一圈,刀鋒貼在那灰白的臉上,但緊接著又移開了。
“唔,果然還是肉多一點的地方比較容易下手吧,”他自言自語道,但目光觸及嗡嗡飛舞的蚊蟲,不由又感到一陣興味索然。
“弄得這么骯臟的樣子,不知道還能活幾天呢。”
相田隨隨便便選定了大腿已經被剜去一片肌肉的傷口外沿,把刀鋒貼了上去。只見那刑具非常特殊,刀尖下是個鋒利的勺子形狀,閃爍著森寒的光;如果將刀刃刺入的話,稍微扭轉刑具,就可以很方便地把整塊肌肉挖出來。
顏蘭玉徒勞地伸出手,然而沒有用。
他是個穿越時空而來的虛影,是一個從地獄重返人間的怨魂。
他一次次試圖抓住相田的手,然而一次次從空氣中直接穿了過去。他發出絕望的呼喊,帶著扭曲的哽咽如困獸般不甘,然而即使用盡辦法都不管用。
不要……!
不要這么對我!
住手!住手!!
然而他只能目眥欲裂的,滿懷憤恨的,眼睜睜看著相田輕易將刀尖刺進自己的身體,挖出一塊猙獰淋漓的血肉。
顏蘭玉跪在地上,痙攣的十指用力插進頭發,發出厲鬼般戰栗的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