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彈指倥傯,流光瞬息而過。
五年后,密宗門。
陽光猶如金紗,初夏的蟬鳴一聲聲響徹林蔭道。充滿平安時期風味的大宅前,竹筒接滿了水,咚的一聲敲在布滿青苔的石頭上。
天邇岐志踏上游廊,用手擋住金燦燦的陽光,瞇著眼睛向四周環顧一圈。
“好久沒來這里了啊。”相田義在身邊感慨道,“自從掌門患病閉關后,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里,算算看已經有好幾年了……”
“我也一樣啊。”天邇岐志笑道。
“吶,天邇師兄,你覺得掌門大人這次叫我們來,是什么意思呢?”
感覺到身側灼灼的目光,天邇岐志卻還是那副微笑的面孔,神色悠然平靜:“這種事情等見到掌門不就都清楚了?我一點也猜不到啊。”
相田義眼底掠過一絲不滿,但并沒有說出什么。
自從掌門患病閉關,身體狀況江河日下之后,這對師兄弟間的明爭暗斗就越發擺上臺面,現今也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和睦了。
“那么,天邇師兄既然留戀此間的景致,就請在這里慢慢觀賞吧,我先走一步了。”
相田義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天邇岐志仿佛對他話里的諷刺之意充耳不聞,笑著點了點頭。
水池邊小荷初放,蜻蜓落在荷葉上,轉瞬飛上藍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邇岐志慢悠悠走下游廊,穿過花園向本殿走去,突然瞥見大宅前的木階上坐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嗯?”
他開始沒注意,但走了幾步,突然又猝然駐足。
——那孩子留頭,穿著黑色和服,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水池,稚嫩的面孔上有著和年齡極為不相稱的沉靜。他胸前垂著一段紅繩掛墜,因為身量太小又坐著的緣故,墜子一直垂到了膝蓋上。
那赫然是一塊灰白色的碎片。
“……”
天邇岐志瞇起眼睛,仔仔細細看著那孩子的臉,似乎想從五官中找出和記憶重疊的光影。
然而那孩子只一動不動地坐著,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十分疏離,半晌他才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抬起頭,迎著天邇岐志的目光回視而去。
那一瞬間蟬鳴遠去,周遭化作濃稠的靜寂。
新年夜的鐘聲伴隨煙花響起,光芒將黑暗深處瞬間映亮,隨即湮沒于無邊的長夜中。
天邇岐志走上前,笑著用漢語道:
“你好,又見面了,講師君。”
那孩子漠然地看著他,眼珠如同萬丈死水的深潭。
半晌他才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站起來,轉身踩著木階,走進了大屋。
天邇岐志怔忪片刻,嘴邊那慣常的漫不經心的笑意消失了,神情微微有些黯然。
半晌他搖了搖頭,舉步走上臺階。
外面陽光燦爛,大屋卻昏暗而陰沉。四面窗戶都用暗色的窗紙貼住了,空氣中飄浮著終年煎藥留下的氣味,絲絲縷縷縈繞不去,仿佛連墻壁和地板上都深深滲進了某種發霉的、疾病的氣息。
兩個小童守在內間門外,見天邇岐志來了,深深鞠躬后拉開紙門。
只見一個贏弱不堪的老人歪在病榻上,相田義跪在旁邊,深深地垂著頭。
那個小孩面無表情地跪坐在屋角,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從他那個角度應該可以看到天邇岐志進來了,然而卻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天邇也來了,那么便說正事吧。”
天邇岐志走到相田義身邊,同樣跪坐下來,欠了欠身道:“掌門大人。”
掌門布滿皺紋的嘴角無力地扯了扯。
“密宗門近幾年來日益昌盛,而我漸漸時日無多,很想在臨去之前將身后的事務交托給可信的人。思來想去,你二人都是我的弟子,不論決定是誰,都對另外一個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