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殷話未落音,正說到那一個“來”字,忽見得對面那正要領旨謝恩的小黃門面上露出驚恐之色,張大了嘴巴,仿佛見得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他還要教訓,只是腦子里才有了這一個意識,就驀地轉不動了,先是胸口,后是嗓子眼分別一緊,硬生生把那話卡在了喉嚨里,眼前一黑,腦子里“嗡”的一下,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重重往后頭倒去。
那小黃門又驚又怕,也不敢上前,卻是連滾帶爬往外頭扒拉,嘴里喊了好幾聲,全是氣音,好半晌才終于把嗓子打開了,尖聲叫道“來人快來人陛下他”
京城里頭發生的事情,沈念禾自然半點不知。
宣縣的圩田已然修好,堤壩也圓滿落成,后續雖然沒有修造的事情,卻又生出一堆的麻煩等著收拾,其中最要緊就是新田如何分派的問題。
裴繼安眼下奔波與州縣之中,前一陣子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幫著郭保吉給朝中遞折子上頭。
饒是他幾乎不說人是非,回來時面對鄭氏的抱怨,還是難免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
“偌大一個監司,大把官員,那郭官人又是監司官,莫說下頭屬官數以十計,從前養的那些幕僚、謀士,難道一個都派不上用場可著使喚你叫不叫人休息了”
對侄兒的新差事,鄭氏不僅怨聲載道,還十分不解。
裴繼安就只好同她解釋道“此事從頭到尾都做下來的只我一個,旁人也不甚清楚,自然難以著手,少不得多忙這一陣子,等再過兩個月就好了”
他這般回復不過是敷衍而已,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實在看不下去郭保吉手下那等幕僚清客寫的折子了。
如果給他們想一出是一出,胡亂謅得出來,復又遞上去,多半這宣州圩田就真的做不成了。
其余事情裴繼安可以不理會,可三縣圩田畢竟是父親多年執念,子承父志,裴繼安并不想當中出什么插曲。
鄭氏聽得侄兒這般說,卻是撇嘴道“你的事情,我說了也不算,自你自己去就去了,怎的還帶著你沈妹妹一同去,她一個小姑娘家,心又軟得很,做起事情也不曉得要好處,你倒是干脆,也不管她辛不辛苦,帶著就走,哪有十二三的小姑娘整日拿著筆寫來算去的我給她做的好衣裳都沒機會多穿,回回要給她試都說要出門,不好太過惹眼”
裴繼安卻是不去管其他的,開口便問道“念禾的衣裳做出來了”
鄭氏沒好氣地應道“做出來又怎的也沒機會穿”
又喋喋道“畢竟是河邊的小屋子,你同處耘去也就罷了,怎的我聽你沈妹妹話中的意思,處耘倒是不去,她卻要跟著去”
裴繼安此時心中卻是有點發起虛來。
他又惦記著沈念禾的新衣衫,想要看她穿一穿;又覺得河堤邊上新建的小公廳里頭多是男子,雖然自己設法把那趙、李兩個女賬房重新借了過來,畢竟不太中用,如果穿得太過好看,怕是又要招來不知什么壞人。
那沈妹妹這一向越長越好,當真是女大十八變,又因她算學出挑,人也親和,品、貌、舉止,無一不是等閑難遇的,小公廳里頭上上下下,盡皆佩服,只是礙于男女之別,又因自己交代過,那兩個女賬房幫忙看得死,才叫外頭人不敢多來覬覦。
可若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叫她去跟著看河堤,裴繼安卻又更放不下心。
圩田一修少說也要一個多月,自己七八天都未必能回一趟家,若是期間那沈輕云的消息傳出來了,他又不在邊上,難道要看這沈妹妹一個人獨自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