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容娘忙道“慢來”
又道“小耘性情沖動得很,不必叫他過來,一會的話也不用同他說,只同裴繼安并采娘說就是了。”
沈念禾一句話里頭說了兩樁事,可聽進廖容娘耳朵里頭,只剩后頭那一樁,半點沒把兒子吃沒吃飯放在心里。
“原是圩田此處的事情,我看小耘管著庫房,郭家另有一個兒子,排行老二,喚作郭向北的,眼下正跟著裴繼安一處干活,卻并無什么差事在手上。”
廖容娘也不多做鋪墊,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題,道“旁人也就算了,那郭向北畢竟是監司的親生子,不同小耘,只是個繼子,可眼下一做對比,親生的反而落到后頭,繼的倒是當先了,實在不好。小耘脾氣倔強,一向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曉得禮讓,道理是說不通的,不過裴繼安卻是個聰明人,你把我這話轉述一回,想來他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又道“另有裴繼安自家的事情,他一人幫著管堤壩,又管圩田,一則管不過來,二則也名不正言不順,不妨同監司提一提,想來多個人搭把手更為妥當”
果然隱晦地提了郭安南的名字。
沈念禾一下子就聽懂了她話中的未盡之意,不過并不打算幫著抬轎,只擺了擺手,做一副小姑娘家不懂事的模樣,道“夫人這樣要緊的事情,還是不要交代給我的好,如若我傳錯話了,叫人誤解其中意思,以為這是裴三哥同謝二哥有意討好郭監司,欲要拍馬屁,又當夫人這是在傳監司的話,才叫麻煩。”
又一拍手,天真地道“我卻還是給夫人帶封信過去。”
此處乃是庫房里的偏廳,里頭擺了桌案,桌案上也有紙、筆等物,沈念禾就走到前頭,指了指那只紙筆,道“夫人此時就給嬸娘寫書信一封,在里頭叫她給裴三哥傳話罷,我只做個帶信的”
口中說著,面上還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道“謝二哥餓了許久,正等著我給他拿飯食回去,他小時候時常挨餓,脾胃都搞壞了,三哥特地交代過,叫我務必要盯著點,不要給他弄出病來,夫人且在此處忙,等那信寫好了,叫人取來給我就是。”
她話一說完,已是三步并兩步出得門去,剩下廖容娘一人在房中,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如若當真能靠修書一封同鄭氏說得清楚,廖容娘早早就已經把信寫好了,天底下有手有腳的人遍地都是,郭家更是半點不缺打雜的,誰送信不是送,哪里要來找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不過是不想叫留下文書作為證據,將來被裴家拿來說事,挑撥她與郭家或謝處耘的關系罷了。
廖容娘立在桌邊,原還上前了兩步,沒能來得及攔下,一時面上就變得十分不好看。
她略站了一會,只覺得今次來了半日,先見兒子,事情不諧,又拉低身價來找了一回沈念禾,滿似以為小姑娘家好拿捏,誰知這一個同條泥鰍一般,滑不留手,還倒掛她一身滑溜溜的腥味,實在討嫌得很
帶個話都不肯,小小年紀,就如此算計,腦子里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實在不半點不得人喜歡
廖容娘覺得沈念禾不討她喜歡,沈念禾卻是一般不覺得這廖容娘有什么好的。
她一出得門,臉色就微微沉了下去。
實在怨不得方才那謝二哥如此生氣,看這廖夫人的樣子,想來是找了兒子,被拒絕之后,才來找的自己。
沈念禾同謝處耘在一處這半年,知道這一位一向又倔強,未曾進縣衙的時候就一心想著做事,給鄭氏同那裴三哥長臉,后頭進了衙門,更是收斂脾氣,樁樁件件差事都努力辦,究其原因,最要緊是不想拖累了裴繼安。
而除此之外,他雖然每每一提到生母就暴躁跳腳,半點不愿意同其見面,更不肯去同對方再有來往,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很看重這個母親的。
平日里謝處耘把那裴三哥看得比自身還要重,此時卻被生母提出要求,叫裴繼安讓得好處出來給郭安南去管,他怕是又生氣,又傷心。
在生母眼里,親生兒子還比不過繼子,半點不為他考量,甚至還想拿來利用,謀算他最敬重的人。
想到此處,沈念禾只覺得再看那謝處耘也有些可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