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卻并不說話,只把目光跟著裴繼安走,久久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不到人,才轉回了頭。
途中出了這樣一個插曲,那領路的中人也有些尷尬,忙在一邊解釋道“這是戶部侍郎府上的,聽聞那一家的大公子才二十出頭,已是得了進士出身,放榜出來,名列一甲,外放舒州做官了幾年,而今轉官回來,直入司茶監,端的是個青年才俊聽聞京城里頭但凡有女兒待字的,家家都上門打聽過,想嫁到這家去”
他夸完之后,倒是自覺不對,忙又對裴繼安笑道“不過外頭人胡亂傳言,多少有幾分夸大,我看您這一廂才叫做真正的才俊,便是那家的大公子出來,也比不得”
沈念禾方才見那母女兩個反應,心中也有些警惕。
她不是真正的“沈念禾”,自然沒有對方的記憶,對此人交際也不甚了解,不過方才兩個俱是沒有上前說話,想來與“自己”也不是很熟。
沈念禾這一處在出神,不知為何,邊上的裴繼安也沒有回話,兩人各有思緒,倒是把那中人晾在了一邊。
對方見客人都不回話,唯恐是自己方才一番話得罪了,有心要做這一筆生意,左右一看,因想起方才一路上裴繼安色色都要問沈念禾意見,便把重點轉移到了沈念禾身上,連忙陪笑道“姑娘且這邊看看,這宅子有一點好,有個小院子,里頭栽了各色花草,還特留了兩個花匠下來打點,里頭四季都有花開,十分漂亮”
他一面說,一面就在前頭引路,將這宅子介紹一番,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好似錯過了這輩子都要后悔似的。
沈念禾跟著走了一圈,倒是當真有些喜歡。
她對住的地方要求不多,大宅邸也住得,小屋子也不嫌棄,先前在宣縣時,裴家那樣局促,也并不覺得有什么,此時見得這一處,又看后頭花草打理得十分漂亮,倒是有了幾分喜歡,問了那中人不少問題,譬如里頭家具會不會騰走,宅子什么時候建的,修過幾次,梁用的是什么木。
中人哪里會曉得這樣細致,被問出了一頭的汗,最后趕忙一一記下,道“等小人去問了回來再說。”
沈念禾逛了逛,原還沒覺得有什么,等行到后院一處假山邊上的時候,見得潺潺流水自山體間流出,有一個小山峰卻是缺了一角,一時愣了一下。
那中人見她駐足,忙道“這宅子其實最開始是前朝的,后來倒了不知多少道手,已經重修過百八十次,遇得而今要轉賣的這個主人,更是從頭到腳重修過,只后院這許多山石是從江南運過來的,也有不少奇花異草,不舍得扔了,就留了下來,早不知是哪一輩的東西了。”
他賣嘴皮子的,也賣臉,哪怕沈念禾不問,也要尋些話來介紹,半點沒有不耐煩,解釋完之后,又道“別看這一處屋舍看著不大,其實占地并不小,因有這個院子隔著,外頭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復又補道“旁人都以為潘樓街就是好的,因臨著大內,又挨著御街,不少有官人都愿意賃一個宅院來住,可卻只方便了自己,沒給家里人著想天還未亮,那些個大臣就要進宮朝會,做官的當家人出門去了,乃是不得已才要上朝,剩得妻小,日日都要聽得馬蹄聲,半點都不好睡,同這般有院子隔著的,正好把馬蹄聲當擋著了,十停里頭找不到一停,除卻稍貴,尋不出半點毛病”
“那原東家說一個月十五貫錢,姑娘若看上了,肯賃一年,小的幫著回頭去說一說,叫他減免一點。”
沈念禾不置可否,只又去得那后院里頭假山邊上,尋去邊上小亭子里石凳坐著歇腳。
那中人見她不說話,又去看裴繼安,看出他好似并沒有要賃的意思,心中頓時有些泄氣。
他說了一路,嘴巴都要干了,這兩人也依舊還是半點不動心的樣子,走了半日,腳都要斷了,累得半死,只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只跟著一同坐著,坐了一會,好容易才把心情調整回來,復又問道“如果兩位沒看中,咱們換下一家瞧瞧”
沈念禾在心中計算了一會,此時已經算得出來,又仔細確認過假山樣子,覺得八九不離十了,于是也不再拖著,直接問道“若是要買,這宅子多少錢”
那中人只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嘴巴卻是比腦子快,脫口道“要是買的話,說是一百六十金。”
沈念禾低頭算了算,又轉頭同裴繼安道“三哥,我看這一處地方離你那公廳甚近,走路過去也就幾步罷了,早間還能多睡一會,只賃來賃去的,麻煩得很,倒不如買一處房子,將來總有長久在京中待著的時候,有個地方落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