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酒監的造酒坊自然是官營,所有小工、酒匠俱被征召而來,眾人乃是服役,并無半點好處,甚至吃飯都要自家帶干糧。
沒有好處的事情,誰人肯給你認真干又兼司酒監派去總管的公事幾乎一兩月就一換,不是調走,就是被貶。
服役的小工兩月一換,上頭的官員一兩月一換,彼此都不認識,往往官員又不懂釀酒,更不懂管人,只好盯著下頭的管事,聽憑他說,說好就好,說不好就不好。
如此循環往復,個個都曉得上頭管勾酒坊的公事呆不久,自然就隨意敷衍了,甚至有那等管事的趁機將好酒傾出,混入濁酒、劣酒,好處自己得了,壞處給公事背了。
沈念禾想了想,道“司酒監從前應當有不少好酒方子才是。”
裴繼安點頭道“方子是有的,下頭也是照著做,只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里頭做出來的總有些不對。”
是以才會叫外頭酒肆一個都不愿意賣司酒監的酒。
沈念禾想了想,道“左右過不得兩日就要搬去潘樓街,一會我同嬸娘說,一同買幾個大酒壇子過去,咱們自家也在屋子里學著釀酒,我家中從前有個古方,雖未試過,據說十分厲害,乃是前朝涂陽酒樓的方子,一個月就能成酒,陳酒有陳酒的喝法,新酒也有新酒的喝法,我原就想試,只找不到機會屆時將我家的同司酒監的一起釀,看看結果是那一個方子釀出來味道好。”
她口中說著,果然側頭慢慢回憶起來,又去取了紙筆。
裴繼安便站在一旁給她磨墨。
畢竟是許久之前的事情,沈念禾自己也不親自管沈家酒坊,依稀雖然記得,其中卻有些細節記不太清,此時一筆一頓,好幾個材料的分量與放入的次序都把不得太準,一面寫,一面皺著眉頭發愁。
裴繼安立在原地,看著沈念禾握筆細思的模樣,眉頭緊鎖,又緊緊抿著唇,顯然十分上心。
磨墨本就是不用動腦的事情,他手里動著,不自覺就想起了方才同林氏見面的情形,并對方說的話,與此刻沈念禾做法相比對,越發顯出情真難得,倒叫他原本那郁結也消散了不少,只顧著去看沈念禾寫字。
燈下看美人,與白日并不相同,各有各的好,尤其這人還是自己極喜歡的。裴繼安看著看著,原本有些擰巴的神情也舒展開來,嘴角也開始帶出笑意。
沈念禾寫了許久,只寫出兩個釀酒方子,其中一個還有六版,她翻看推敲數回,實在確認不了,只好全數攤開來,指給裴繼安看,道“我家原來倒是收了許久方子,只是時隔太久,當初也沒怎么認真記,已是忘了大半,只這兩個與旁的不同,一個別名喚作羊羔酒,每壇子當中要下三斤肥羊羔肉”
她解釋一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我也只記得個大概,想來想去,怕是記錯了,只好把可能的做法都謄寫出來,三哥而今在司酒監,等過一陣子熟悉了,想來可以拿去給那些個匠人看一看,挑出合用的來。”
裴繼安初到那釀酒坊的時候,只略在里頭走了一圈,心中其實就已經有了如何整改的想法,此時得了沈念禾的方子,雖不知道最后釀造出來會是個什么樣子,卻是當即就收了起來,笑道“等釀造出來,如若得行,等我在司酒監站穩腳跟,必要叫人給你分潤”
沈念禾抿嘴笑道“我只拿給三哥立足用的,不過若能得一點小錢,倒也好拿回來給嬸娘買些盤盞用。”
她此時乃是說笑,卻不曉得自己一語成讖,最后得的那卻不只有一點小錢,還把鄭氏三百輩子買盤盞的錢都賺了回來。
兩人正是有情飲水飽的時候,坐在一處說話,聊什么都能聊出大半夜來。
裴繼安只覺得今夜燭光格外柔和,外頭夜月尤為清亮,哪怕是夏日的晚風都比平常來得輕柔又涼爽,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也不知道是后頭院子什么花開了帶出來的。
而沈念禾也覺得今次的筆尤其順手,那裴三哥磨的墨不濃不淡,恰到好處,而他今夜的話語,也比往日更要溫柔,甚至于雙目似水一般情意纏綿。
沈念禾從未釀過酒,倒是同裴繼安圍在一處研究了半日那六七個方子,真情實感討論得十分認真,仿佛半桶水的自己多懂似的,等到外頭更鼓都敲了三下,才驀地回過神來,想到那裴三哥還要去點卯,急忙催他去睡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