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繼安出了門,朝外走了一段,就這般站定回廊下看著遠處屋檐。
他方才見得左久廉反應,難免生出擔憂來。
要是按著此時做法,提前預支來年酒稅,甚至都不用條令下發,他都能猜到后續軒然大波。
左久廉為官數十年,資歷、才干都排的上號,況且又是石啟賢的左膀右臂,哪怕當真鬧出事來,只要石參政在位一日,他最多也不過是暫時發貶,一有機會,立時就能再回京中。
此時石啟賢正遇難處,左久廉作為助力,最多也就是賠上自己三兩年的磨勘而已,可落在旁人身上,卻沒有那么輕松了。
裴繼安本就是由吏入官,比起那等科舉得官天生矮上一頭,更要慢上許多。
正經官員若是三年能升一任,放在吏官身上,少說要五年,若是司酒監出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少不得要被拖累,說不得五年就要變成八年。
左久廉本是為了恩主,況且私下又有補償,他卻不同,不可能陪在此處耗著。
況且更要緊的是今次乃是為翔慶軍前籌銀,郭保吉已赴陣前,時時刻刻都在耗費糧秣軍械。
打仗就是燒錢,難得遇得蠻夷自家大亂陣腳,若是不能借勢將其打垮,再難有此機會。
另有只有翔慶安穩了,沈輕云事才能落定。
于公于私,朝中都必須得拿出這樣一筆錢。而要是司酒監榨不出來,其余地方更為艱難。
裴繼安站了片刻,忍不住慢慢呼出一口氣。
京都居,大不易。
在宣縣時彭莽雖然庸碌,卻十分肯聽話,又好擺布,由著他施展,后頭遇得郭保吉,雖然固執得很,卻也曉得納諫如流,很懂得放手。
今次到得京中,雖然進了外頭人羨艷不已的司酒監,可遇得的上峰左久廉則是另一番性格,喜歡摁著頭就往死胡同走,也不管路對不對,也不肯輕易問旁人意見。
不過只要是人,總會有弱點,也有長處。
裴繼安徑直轉進了公廳之中。
此時里頭不少官吏圍在一處說話,簇擁著那秦思蓬,見得裴繼安進來,紛紛住了嘴,或面面相覷,或回得自己的座位。
秦思蓬是個能屈能伸的,既然已是認清事實,片刻也不耽擱,立時上得前去,向著裴繼安行了一禮,道“繼安,今次乃是我先入為主,才生了猜忌之心,實在慚愧”
他嘴上說著,又嘆了一口氣,再行了一禮,道“此處同你賠罪了。”
裴繼安伸手將他托住,笑道“思蓬這是何意釀酒坊中酒數看著異處甚大,你熟悉事務,看出不妥來,本就是份內的,何來賠罪、慚愧之說”
又道“倒是我來此月余,多得你照料,當要道謝才是。”
就這般順勢回了一禮。
兩人你來我往,俱是客客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