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往南發配三千里,兒子丁巫往北發配鐵嶺衛,一南一北,母子離別之日,就是永訣。
如今陸炳突然在年中來看丁汝夔,丁汝夔瞬間想起妻子的慘死,這一次,難道是發配到鐵嶺的兒子出事了
陸炳說道“今日來找你,和你兒子丁巫有關。”
丁汝夔穩穩的坐在床上,看似淡定,手指已經伸進了被褥,緊緊攥著棉絮,“他現在如何了”
陸炳也是為人父母,甚至都當了外公了,他曉得丁汝夔此時不過是裝樣子,說道“你放心,鐵嶺衛那邊有錦衣衛的人,沒有人敢對他怎么樣。他寫的一筆好字,每年過年,七里八鄉都找他寫對聯。前幾年被縣丞招募到縣衙門,當了一名司吏,管著制作戶籍文書,已經能夠自給自足了。”
丁汝夔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選入翰林院庶吉士,當了六部的尚書,如果沒有那場浩劫,將來妥妥的會進入內閣,成為內閣大臣,甚至首輔大臣,位極人臣。
而他的兒子丁巫身為犯官之后,不得擅自離開發配地,沒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讀再多書也是無用,在縣衙門當個編外的司吏,有份正經差事罷了。
前程盡毀。
這個落差就像昔日的國防部長的兒子當了偏遠山區派出所戶籍科的一個臨時工一樣,從云端墜落到地下。
陸炳把魏采薇的戶貼遞給丁汝夔,指著“司吏丁巫”的名字,“這個戶貼就出自他手。”
時隔十年,丁汝夔第一次看到兒子的字,以前兒子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少年,會寫一筆飄逸的飛白體,如今兒子寫的端端正正、毫無個性的館閣體也就是仿宋字。
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丁汝夔只看了一眼,就將戶貼還回去,“當司吏沒什么不好,掙口飯吃,能養家糊口就行了。”
陸炳說道“丁巫至今尚無婚配,何來的家”
昔日京城貴公子,如何看得上鄉野村婦又如何忍心看著下一代也困在鐵嶺苦寒之地,世世代代,一代不如一代
那該多么悲哀。
兒子選擇不婚,丁汝夔并不意外,說道“男兒四海為家,我的家在詔獄,他的家在鐵嶺。”
陸炳又問“你知道魏南山嗎”
這個問題才是陸炳今天破天荒來詔獄死囚監獄的真正目的。
沒有什么事情能夠瞞得住陸炳這個情報頭子,丁汝夔坦言道“他是我過去的家臣,擅長醫術,忠心耿耿,丁家倒了,樹倒猢猻散,丁巫被發配鐵嶺,魏南山夫妻擔心他在鐵嶺苦寒之地一個人活不下去,就自愿跟隨丁巫一起去了鐵嶺。”
陸炳再問“魏南山夫妻可有子女”
丁汝夔說道“曾經有一女,冰雪聰明,可惜七歲夭折。陸大人,他們夫妻現在可還好”
“他們一直在鐵嶺照顧著丁巫,直至他成人,去了縣衙當司吏。”陸炳說道“五年前,魏夫人病重,魏南山去象牙山深處為妻子采藥,不慎跌下山崖,妻子聞訊也一并去了。”
陸炳真是個報喪人,每一次來都要死人。
家臣夫妻俱亡,丁汝夔心里難受的很,“可否容許我今日在牢房設個香案我想祭一祭他們。”
陸炳只在地下囚室坐了一會,就覺得胸悶氣短,他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撐著書案站起來,“這里通風不好,燃一炷香就煙熏火燎的,等晚上去外面院子里祭吧,我要獄卒在院子設個祭壇。”
“出出去”丁汝夔難以置疑,十年了,他從未踏出囚室半步,頭頂鐵窗是他唯一見過的光亮。
陸炳說道“當然,只是要委屈你戴上腳鐐和手鏈,五斤重的鐵鏈,不會影響你祭拜。”
陸炳出了地下死囚牢房,深吸了一口氣新鮮空氣,第一次覺得新鮮空氣都是香甜的,問手下“那個魏大夫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