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體悟過殺意,殺人之術的修煉便突飛猛進起來。
但這感覺卻并不怎么好受。
樂韶歌不知旁人如何,但對她而言“樂舞”二字從來都不僅是溝通天地、調理時序、教化生民、惠及鳥獸的大道修為,更不僅僅是她的立身之本,長生之道,通天之階它更像是一種本能,就好像人高興了會仰天大笑,手舞足蹈;人痛苦了會哀嚎哭喊,捶胸頓足。它是她感情的流露,痛苦的宣泄。它像飲食與睡眠一樣不可缺少,匱乏時會令人虛弱焦躁,豐足時才能使人健壯活潑。
她是一個天生的樂修。
早先尚未領悟“殺意”時,她當殺人只能憑“武力”。
如今領悟了“殺意”,才知道只要真有心造殺業,天下萬物皆可以為兇器包括那些在她看來是樂舞的東西。
這感覺,若要類比,大概相當于一個先前只知追求美味的吃貨兼廚子,忽然意識到她可以在旁人的飯里下毒。
并且她還真得每天練習怎么才能嫻熟的把食物烹調成更不易察覺、更殺人于無形的毒藥。
樂韶歌
真人令人不快啊。
但樂韶歌也明白,她這是找到了樂修殺人的正確方式了。
樂修要打架怎么能單純拼劍術呢她就算再苦練幾年也還是個業余武修,又怎么拼得過那些入門心法、吐納調息都是在練武的專業武修
樂修要打架,自然就要跟人拼音術、幻術、擾魂術、控靈術。
憑劍刃她刺不到人,憑樂修眼中無處不在的音弦她還勒不到嗎憑掌力她打不疼人,憑樂修可隨意鼓而震之的音波她還震不疼這叫術業有專攻,叫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叫都是被逼出來的。
她明確知曉自己習武是為了什么,因此雖覺著修煉得很不痛快,卻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阿羽卻似乎和她不大一樣。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開始將音術融入到相殺中,阿羽對“殺意”的領悟還比她更早一步。
但樂韶歌醒悟歸醒悟,心性卻絲毫沒受到影響。相殺時殺意勃然,不相殺時該怎么樣還怎么樣。
阿羽卻仿佛很難從“相殺”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這陣子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目光和面容也更少展露情緒。像是要將感受強行冰封、抹平一般。
然而琴中殺意卻掩飾不住,每日清晨帶領門下弟子演奏大武,領得陣中也金悲鼓壯,殺機暗伏,直奏得黑云壓城,鳥獸齊喑,日月無光,天地一派慷慨肅殺。講經閣幾位律講師去檢閱過一次就已承受不了,一臉國之將亡的掩面哀慟,質問樂韶歌再不停手你負的起這個責任嗎
樂韶歌奏的是殺陣樂。不奏成這樣,莫非還要奏得春風和煦溫柔纏綿
和她對練時,阿羽的戰意更是常滯重得令樂韶歌感到不適那戰意中不單純有殺氣,還有些更粘連更不痛快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時不時就讓樂韶歌自我厭惡的懷疑起來,阿羽不會克制不住真的想殺了她吧。
先前她因阿羽沒殺氣,而想跟他拆伙找旁人來練。
如今阿羽殺氣太真切了,她又心生異樣。
樂韶歌自己都覺著,她真是太難伺候了。
這一日收了劍后,阿羽照舊一刻也不愿多留的轉身就走。
樂韶歌終于沒忍住,叫住了他。
阿羽順從的停住了腳步,“何事”
他只略略回頭,卻并未轉身面對著她甚至連目光都沒看她。
“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心結”
“”他居然沒有立刻否認。
樂韶歌斟酌了片刻,“你不妨直說。”
阿羽居然輕笑了一聲,“你能覺出我有心結,卻猜不出是什么心結嗎”
“我也并未修過讀心術。”
話一說出口,樂韶歌忽就覺得這對話仿佛在哪里聽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