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個頭倒是高挑,容長臉面,皮色白凈,一雙眼睛狹長,雖不算艷麗,看多了倒有那么幾分味道。她穿著半舊的翠綠色比甲,大約洗多了縮了兩指,因而不大合體,緊裹在她身上,倒顯出蜂腰削背來。她低著頭,鬢邊垂了幾縷發絲下來,雙目視地,恭敬而謙卑。
柳鶯其實并非是陳婉兮自小用到大的丫頭,在侯府里時她原是伺候老太君的。
有那么幾年,陳婉兮住在祖母院中,同這些丫鬟們都是熟稔的。彼時,柳鶯是祖母院里的二等丫鬟,管院中灑掃、去各處傳話遞物等雜事,那些端茶遞水的精細活是輪不到她的,就更別說掛鑰匙、替主子管首飾衣裳了。
后來,自己大了,分出來另居別苑,祖母問她要哪個大丫頭過去。自己是看著柳鶯平素穩重,又不似那些得臉面的大丫鬟那般心機重不知足,便挑了她過去。
這一晃,也許多年了。平心而論,不論是在侯府,還是嫁來王府,柳鶯算得上盡心盡責。她不若杏染那般急躁魯莽,也不似桃織那般憨直懵懂,自己用她也算得心應手。
這個丫頭,果然會有別的心思么
陳婉兮想著這些舊事,正欲說些什么,柳鶯便已搶先笑道“適才娘娘吩咐杏染去廚房囑咐山楂糖水的事,我倒想起來那山楂原是我放的,怕杏染尋不著,特特去了一趟果然她沒尋著,我已經送過去了,不耽擱小世子晚上吃糖水。”
陳婉兮看著她的眼睛,明亮卻閃爍。她不語,半晌忽而一笑“我并沒問你這個,你卻倒了這么一大車的話出來。”
柳鶯面上一紅,罕見的現出了局促的神色,她忸怩了一下,便又笑說“娘娘說的是,只是我怕娘娘這里有差使,又聽彩霞彩月兩個說娘娘叫了我幾次,所以特來同娘娘說一聲。”
陳婉兮輕輕扯了扯衣角,拉平了一處褶皺,狀似無意的淡淡說道“先斬后奏,有什么意思去已是去了,橫豎都是誤了。”
柳鶯語塞,額上沁了些冷汗出來。
以往,她這般應對,主子便也都罷了,今日似是不肯輕易放了她過去。
所幸,陳婉兮卻似乎并不打算仔細追究,她忽地一笑“罷了,我不過白說一句,瞧把你嚇的。”言語著,她將炕幾上的信遞給柳鶯“拿去收到我書奩里。”
柳鶯急忙兩步上前,雙手接過。
恰在此時,杏染自外頭進來報信“娘娘,譚二爺來了,求見娘娘,現今在翠錦堂中坐。”
陳婉兮聽聞,便起來披了條披帛,叮囑柳鶯在屋中照看豆寶,同杏染去了。
獨剩柳鶯自個兒在房中立著,屋中靜謐,唯有自鳴鐘那噠噠的自走聲響。
豆寶坐在搖車里,說著咿咿呀呀誰也聽不懂的話語。
她握著手中那幾頁薄薄的紙張,不自禁的出了些手汗。
傍晚時候,連續下了兩日雨的青陽鎮,只晴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又降下了一場大雨。
于成鈞立在青陽館驛卷棚下頭,橫眉豎眼的看著沉沉的天色,及那天上密布的鉛云。
高大俊闊的身軀立在屋檐下,原本還算寬敞的敞廳,竟因而顯得有幾分逼仄。雪亮如銀的鎧甲緊裹著壯碩的軀體,雙臂上結實僨張的肌肉道道凸起,仿佛那塊的甲面隨時可能崩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