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聲陣陣如催,直至一個急轉,便如裂帛一般,頓時收住,四下一片寂靜,唯有那雨打芭蕉沙沙之音。
二人恍如夢中,半晌于成鈞嘆息了一聲,看了西廂一眼“琴娘的技藝是越發精妙了,邊關三年倒也把她歷練了。”
子陵說道“激昂有余,不知轉圜,也是她的一件毛病。”
于成鈞睨著他,微帶斥責道“你也不要總是這般雞蛋里頭挑骨頭,硬挑人家的毛病。琴娘很好,跟隨侍奉你多年,來了邊關這樣的清苦地方,也沒有一句怨言。不是她細微的服侍,你那場傷勢斷也不能好的這般快。那一次,我險些以為你要死”話說至此處,他微微停頓,又緩了語氣“如今也不打仗了,回了京城安定下來,你便把人家娶了罷。她年歲不算小了,女子可經不起耽擱。”
子陵那波瀾不驚的俊臉,這方有了些許波動,他劍眉微蹙,雙臂放了下來,說道“這是她自作主張,我并未要她如此。我早同她說過,羅家對她有恩,卻也并未希圖她回報。她若有歸宿,隨時可離去。”
于成鈞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有些來氣,提高了嗓門“羅子陵,人家姑娘一番癡情,你竟這樣糟蹋辜負再者,你今年也二十四五了,回了京城,還指望娶到什么良家女子么這個歲數,要么便是寡婦,要么便是有什么瑕疵嫁不出去的。還是說,你竟要終身不娶,孤家寡人一輩子”
他一氣兒說完,又自覺話重了幾分,緩了口氣“子陵,我曉得當年的事對你影響甚重,但并非天下女子皆是如此。你眼前見放著一個掏心掏肺待你的,可別錯過了,懊悔一輩子。”
羅子陵卻面色冷峻,雙手緊握成拳,他冷聲道“讓王爺費心了,然則在下便是打定了主意,終身不娶。”言罷,他竟不等于成鈞發話,一拱手“在下倒有件事相托王爺。”
于成鈞壓了氣“講”
羅子陵說道“王爺知道,在下在京中并無固定住所,又是個單身男子,琴娘跟著我,多有不便。故而,我想”
于成鈞不待他說完,沒好氣打斷道“你是想叫琴娘跟我回府不成,本王離京三年,乍然回去,帶著個青年女子,算怎么回事她是我的妾,是我的婢你叫我如何跟我家王妃交代”
羅子陵雙手抱拳,躬身道“還請王爺成全,卑職委實無法照應她。”
于成鈞瞧著他,想他素來是副孤高清傲的脾氣,竟能為了個女子恭敬謙卑至這般地步,這底下的意思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曾醒悟。
羅子陵對于成鈞曾有救命之恩,如他之前所言,兩人是沙場換命的兄弟,羅子陵的托付他也實在無法推拒。
于成鈞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說道“罷,本王便答允你,琴娘我便暫且帶回府去。料來,料來我家王妃,該不會多心。”
羅子陵跟隨他已有時日,眼見這位殺伐決斷、脾氣火爆的爺但提起王妃陳婉兮,那失魂落魄、神魂顛倒的可笑樣子,便也暗自嘆息不已,只道女人這東西果然害人不淺。
兩人各懷心事,又耽擱了片刻,只見那雨越發急了,竟毫無停歇的意思。
羅子陵尚有公務,便告辭返屋,只留于成鈞獨個兒在屋檐看著老天生悶火。
羅子陵走后,西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窈窕女子走了出來。
這女子生的清麗,一張瓜子臉,兩道眉描的細彎彎的,薄唇微涂了些胭脂,淡淡的紅色趁著雪白的臉龐,幾近沒有血色。她生著一副水蛇腰的身段,一襲鵝黃的衫子,腰上系著一條翠綠色水波紋長裙,一路搖曳著過來,仿佛風中的柳條。
倒是一副水鄉女子的姿態,但那細彎的眉宇之間,卻又帶著一抹英氣。
她走上前來,向著于成鈞福了福身子“奴往后,便多承王爺照料,奴必定竭力侍奉王爺王妃。”
這女子,便是適才彈琵琶的那位琴娘了。
于成鈞同她也算熟稔,將手一擺“這是什么話,你又不是本王的下人。”話才出口,他卻有些尷尬,不知方才同羅子陵的話,她聽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