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神色淡淡,倒是坦然“奴是羅大人的婢子,羅大人既將奴贈與王爺,奴也自當領命辦差便是。”
于成鈞聽了她這話,不由為她這癡傻性子又笑又嘆,他問道“子陵將你送人,你竟也不生氣”
琴娘平靜回道“奴的性命,是羅大人給的,羅大人要將奴如何,奴絕無怨言。”
于成鈞仰頭望著那屋檐上不住落下的雨水,說“你們之間,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緣法。你盡管放心,子陵并非將你送我。他那處境,你也清楚。你先到我府上住上幾日,待他安定下來,自會將你接去。”
琴娘沒有言語,但那雪白的幾乎透明的臉上,微微泛起了一抹喜色。
她再度欠身,道了個萬福“如此,奴便謝過王爺的收留之恩。奴到王府之中,必定盡心服侍王妃。”言罷,她起身重新回了西廂。
于成鈞雙臂抱胸,看著天上的雨,心里琢磨著離家三年了,不知我那娘子過得好不好。她來信總說一切都好,但她那娘家從老到小,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待爺回去,看還有誰再敢欺負她,爺這雙拳頭可是不認人的那小崽子,如今也該會跑了吧不曉得認不認得他老子,他要不認,老子可得打爛他的小屁股。
他一會兒盤算著回家同陳婉兮如何團聚,一會兒又想著如何調弄兒子,想來想去滿心美滋滋的直冒油,竟望著空無一人的院子嘿嘿傻笑起來。
羅子陵回到屋中,回了幾封公文,想起即將進京,心中的滋味五味雜陳。
他本也是前朝貴胄,其父乃是南華黨黨魁。
這南華黨,原是朝廷暗藏于江湖的秘密組織,專為內廷搜捕清理不宜明面處置之人,并監視一切民間力量。
故此,其族在京原也是名門望族,羅子陵幼年時是著實的在錦繡富貴窩中過了幾年。
后來,羅父不知因何,竟和宮中的淳妃扯上了瓜葛,甘心為其役使。原本也太平無事,直到宮中皇后崩逝,經太醫查看,竟是為人毒殺。中宮被害,自是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先帝嚴查下來,各路線索竟直指南華黨,更有秘報稱南華黨與民間謀反人士勾結,意圖殺皇篡位,只是下手出錯,誤殺了皇后。
這般一來,南華黨自被血洗了一番,羅父因知曉內廷機密甚多,被秘密處死。
羅子陵則被幾個忠心家仆拼死相護,逃到江南。羅父經營南華黨多年,在江南另有私密藏身之所。而朝廷派出的官差,怎樣也想不到,這被朝廷滿天下通緝的叛賊余孽,竟就藏身在這繁華鬧市之中。
羅子陵便在江南隱姓埋名,長大成人。羅家是名門世家,雖遭此橫禍,到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羅子陵有名師授業,習成了一身騎射本領,于兵法也甚為精熟。他一心翻案洗雪父親冤屈,自思在江南無可籌謀,身份又易拆穿,便招攬舊部后嗣,前往西北邊關,組成一支騎兵隊伍,投效軍中。
他通曉兵法,其部眾亦是武藝高強、血勇善戰之輩,這支騎兵往往做奇襲之用,神出鬼沒,往往殺的敵軍片甲不留。那方外族,但聽到這支騎兵的名字,便要嚇得魂不附體,先行喪了斗志。
因騎兵隊伍一共十六人,故號作煙云十六騎,羅子陵便是首腦。
同于成鈞的相交,卻是場意外。
他投效軍中,化名羅仇,一面隨軍作戰,一面積蓄力量打探當年舊事。其時,于成鈞是他主將,他見這主將雖有一身力氣,沙場征伐是把好手,卻是個粗暴脾氣,便沒將他放在眼中。熟料,這肅親王竟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早已察覺他行跡有異,派人私下跟梢。終于一日,他在同人接頭時被抓了個當場,扭送到將軍帳中。
羅子陵本謂此次必定絕無僥幸,但不想這肅親王知曉了他身世來歷,竟并未將他送交朝廷,親手替他解綁,言稱他這樣一個為國征戰不懼生死之人,必定不會說謊。
羅子陵自幼蒙冤,親眼看著家族遭禍,父親分明忠于朝廷皇室卻被打上謀反的罪名,這肅親王亦是皇室中人,他相信了自己的說辭,就好似多年冤屈一日昭雪。羅子陵深為震動,情愿跟隨于成鈞,充為其手下。
而這琴娘,本是江南貧家女兒。
其父有一條漁船,父女臨河而居,靠打魚勉強為生。落后,父親被城中地面上的豪強潑皮勒索錢財,不從之下被打成重傷,告狀不成反被訛詐了百兩的醫藥銀子。其父一氣之下傷重不治,吐血而亡,那潑皮見榨不出銀子,便打主意要把琴娘送到窯子里去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