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鈞在這西暖閣之中,足足盤桓了一個時辰有余,明樂帝方才想起了理政議事,起身至正殿。
于成鈞遂將這幾年戰事并西北局勢盡數講與明樂帝,明樂帝卻有幾分心不在焉,似聽非聽,甚而有跑神之狀。
于成鈞述職之時,忽聽得一陣細細的樂曲聲傳來。
曲里唱詞念道“秦樓東風里,燕子還來尋舊壘。馀塞猶峭,紅日薄侵羅綺。嫩草方抽玉茵,媚柳輕窣黃金蕊。鶯囀上林,魚游春水。
幾曲闌干遍倚,又是一番新桃李。佳人應怪歸遲,梅妝淚洗。鳳簫聲絕沉孤雁,望斷清波無雙鯉。云山萬重,寸心千里。”
于成鈞聽著,濃眉一挑,并未說什么。
明樂帝卻細瞇了眼眸,微微側首,似是聽得十分愜意。
半晌,他忽而開口問道“成兒,你且聽這詞兒,可是十分悵然雅致。”
于成鈞心頭大為不樂,自己說了半日的軍機政務,皇帝不知聽進去了一句半句沒有,倒是被這野調子勾跑了神兒。
他摸了摸鼻子,開口道“皇上,臣于詩詞上不甚精通,只是覺這詞兒前半闕大唱春光明媚,后半闕又幽懷難暢,哀怨不已。這詞兒不倫不類,且十分幽怨,實不適于皇宮氣象。”
明樂帝聽聞此言,面上微露出些許不悅之色,說道“你從來在詩詞上少留心,確實頗為不通。也罷了,朕不該同你說這個。”言語著,他似是沒了興致,斟酌了片刻,又道“你既精熟于軍事機宜,在邊關又立下赫赫戰功,往后便任職于軍司處行走。西北要務,一并由你總攬。”
眼見皇帝果然不悅,于成鈞神色倒是從容,目光下斂,俯身拜倒“臣,領旨。”
明樂帝早已無心再談,說道“朕還有別事要理,你下去罷。”
于成鈞再叩首,出門而去。
明樂帝瞧著他的身影,嘆息道“還是這副粗魯脾氣,一點兒風雅都不通”一言未罷,揚聲道“王崇朝”
王崇朝正在殿外候著,聽得這一聲,忙躬身進殿,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明樂帝問道“適才唱曲兒的是何人”
王崇朝略想了一番,便答道“是戲樓的小戲子在排戲,只是不曾想,聲兒竟傳的這樣遠。”
明樂帝微微一笑“這聲兒真是脆嫩,將人傳來,與朕瞧瞧。”
王崇朝頓了一下,將身一躬“是。”
于成鈞離了乾清宮,才下了臺階,便見于瀚文雙手環胸,背向乾清宮而立。
于成鈞走上前去,道了一句“大哥,還沒走”
于瀚文回身向他莞爾一笑,說道“出來了這么快,看來父皇對于軍機政務,無甚興趣啊。”
于成鈞頗有些不痛快,言道“原本我說的正好,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靡靡之音,就把皇帝的神兒勾去了。”
于瀚文朗笑了兩聲,方才又道“宮里這情形,你看明白了吧父皇如今滿心只有那些聲色犬馬,已經無心再理會正事了。三弟,你從西北而來,帶回的可是邊關要務,父皇竟是如此怠慢,可謂是全不放在心上。”
兩人并肩,緩緩而行。王崇朝自后面趕上來,向兩人一弓腰,又要邁步。
于瀚文喊住了他“王崇朝,你這急匆匆往哪兒去”
王崇朝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回身說道“二位殿下,皇上吩咐,將適才唱曲之人帶來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