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氣近了清明,雨水便多了起來。
晨起時尚且清朗的天氣,及至二人出門時,竟已蒙上了一層陰云,且還零星的滴起了雨點。
今日是上墳,王府里平素那些被圈狠了的丫鬟們,各個都巴望著跟王妃出來逛逛,早幾日便開始打點王妃身邊那幾個得臉的嬤嬤姐姐。
然而梁嬤嬤是老嬤嬤了,性子老成,自然不會貪這等小便宜。
杏染毛躁,但經了之前柳鶯的事,倒沉悶踏實了許多,輕易不肯再兜攬什么,生恐娘娘嫌厭了她。
至于菊英與紅纓,都是沉穩內斂的性情,更不擅自理會此事。
故而,陳婉兮今日依舊是帶了平素跟著自己的幾個侍從出門。
豆寶因年歲尚小,不能到墳地去,便留在了府中。除卻乳母章氏外,陳婉兮倒囑托了琴娘幫忙照看。
及至出門,陳婉兮乘車,而于成鈞照舊騎馬。吩咐了啟程,車馬隊伍便緩緩行去。
陳婉兮坐在車中,隨著車輪碌碌,身子也不由輕輕晃著。
心境,卻是從未有過的平和。
從前,每年到了這日,她便要憤懣恨怨,便要想起母親生前的不平不公,想起那個冷漠薄情的男人,那個恬不知恥占據了母親位置的婦人。
然而今日,她心中卻并無這些雜亂的思緒,唯有寧靜和緩,只是去為母親上墳罷了。
一旁陪著的杏染,看了看窗外,說道“娘娘,外頭下著雨,王爺還騎著馬,竟也不怕著涼。”
陳婉兮自窗子望了出去,卻見于成鈞騎著棗紅色高頭大馬,著一襲淡青色常服,精壯的身軀這般看著更如山岳鐵塔一般。他已戴了斗笠,但飄忽的雨絲依舊打濕了他的發,顯得尤為烏黑潤澤。
她不由一笑,輕輕舒了口氣,嫩蔥也似的手拂了一下簾子,又放了下來。
她已有了自己的家,丈夫相陪,一道去為母親上墳。
掃墓宜早,肅親王府的車馬啟程時,天色才亮,城門初開。
路上行人不多,出了城,馬匹便放開了步子,疾奔而去。
窗外景色急急逝去,陳婉兮倒也不及細看。
程初慧是弋陽侯府的正室夫人,過世之后,自也葬入了陳家祖墳。
肅親王府的車馬自官道上走了半個時辰,便往東一折,進了一處墳地圈子。
陳家也是名門望族,這墳地風水自然講究,背靠青山前有河流,河畔更栽有數十株柳樹。暮春時節,楊柳青青,隨風搖曳,便如翠衣碧釵的美人,立在河岸。
肅親王府的車馬在外停了,杏染與紅纓攙扶陳婉兮下了車。
于成鈞亦下了馬,把韁繩丟給了玉寶,走來同妻子并肩而立。
他放眼眺望,看著遠方的青山隱隱,東流河水迢迢,不由舒展了一下筋骨,長舒了口氣,向陳婉兮笑道“你母家的祖墳,倒是選了個好地方。”
陳婉兮淺淺一笑,淡淡說道“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然而前三則,妾身都不大信。倒是這后兩則,才是修身立本之道。”
于成鈞握了握她的手,朗聲道“走吧,替岳母大人掃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