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時候,夕陽余暉,令翰墨司鍍上了一層淺金。
日日笙歌不斷的翰墨司,今日倒是一片靜謐。
大殿之中,竟只有兩人,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明樂帝坐于龍椅之上,滿面陰霾,看著殿下站著的二兒子,手中的文玩核桃轉的飛快,卻一字不發。
和親王于炳輝只覺得背上發寒,額角漸漸沁出了細密的汗滴。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他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亦是先君臣,后父子。
良久,明樂帝方才開口道“朕,原是最疼愛你,最看重你。然而你近來,當真是令朕失望至極。這點點小事,你都做不好。朕還如何相信,你日后能為朕分憂”
于炳輝慌忙跪了,向上說道“父皇,此事是兒臣失算。但兒臣也沒料到,老三竟會如此快的想出應對之策。兩湖、兩廣的太守都上了折子,提廢黜營妓一事難行。然而,老三他這兩日之間就想出這么個法子來。各地兵司處,竟然都欣然接納,施行了下去。便是附議兒臣所言的那幾處地方,竟也反了水。這些人當真是卑鄙惡劣,言行反復,令人不齒”
說著,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說道“父皇,短短數日之間,那些人便反水倒向肅親王。足見,肅親王是有意結黨營私”
明樂帝瞧著他,一臉的陰沉不善,半日說道“你這話,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官員,莫不是向你承諾了,定要以你唯馬首是瞻今兒贊同了你的意思,明兒便絕不能反悔若以此論,豈不是你亦在結黨營私”
于炳輝冷汗涔涔而下,他伏首于地,連聲說道“父皇明鑒,兒臣絕不敢有此念”
哀求的話音在空寂的大殿之中回蕩,卻并未聽到皇帝的回音。
于炳輝伏在地下,屏息凝神,并不敢抬頭去窺測天顏。
忽的,一道不明物事飛來,正中他頭頂,將他砸的生疼。繼而,落在一邊地下,咕嚕嚕的滾到了他的手旁。
于炳輝掃了一眼,只見那東西褐黃色,圓溜溜,表面滿是褶皺紋路,被常年摩挲的油滑異常,竟是明樂帝手中常把玩的文玩核桃。
這核桃,還是滇南太守于深山之中所獲,進獻于上。
一樹野核桃,唯獨兩個生的大小合適,恰如半掌,放在手中把玩,不多不少。且表面筋骨分明,肉質豐滿,紋路竟隱隱似魚蛇鱗片,故而號稱龍珠。
明樂帝甚喜此物,時常握在手中把玩,積年累月不肯離手。
眼下,他竟將這愛物朝自己擲來,可見其心中憤怒之甚
于炳輝越發慌張,忙說道“父皇,您若是生氣,使人打罵兒臣皆可。何苦砸自己心愛的物件兒,若砸壞了,又是兒臣的罪過。”
這話說的甜潤,明樂帝卻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倒是有一張巧口,慣會討朕的喜歡。然則,朕卻不能要一個只會溜須拍馬的兒子,來為朕分憂。若你不能,那便罷了”言畢,又斥責了幾句,便呵斥于炳輝退下。
瞧著二兒子出門時蕭索的背影,明樂帝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營妓制廢與立,其實他都不大放在心上。然而,此制卻是制衡文武百官的一出良策。這世上的人,尤其是讀過書的人,不怕死的大把的有,倒是對這身后名看的極重。女眷受辱,對于這樣一班人,可謂比酷刑還要可怕萬倍。
為帝王者,無需事必躬親,甚而無需勤于政務,只消通曉制衡之術,能將一班臣子握在手心之中就是了。
在這個位子上坐的越久,明樂帝便越是這般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