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便是之前意圖為子報仇的阿蘭。
陳婉兮可憐她遭遇,替她在皇后跟前求了情,說她雖投毒,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不如寬恕了她,也算彰顯天家仁慈。
案子了結之后,阿蘭無處可去,陳婉兮看她孤苦無依,便留她在府中做了個傭人。
但阿蘭似乎就此成了一塊沒有悲喜的木頭,抬頭吃飯,低頭做事,不言不語。
陳婉兮知她心中苦悶,但也無可奈何。
少頃,小世子豆寶忽而跑來,抓著琴娘的手,哼哼唧唧“姨姨……去飛飛……”
陳婉兮與琴娘便知,他是想纏著琴娘去玩耍了。
陳婉兮微笑“這孩子,如今同你倒更親近些。”
琴娘被豆寶拉著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也喜歡跟寶兒在一塊。”說著,便同他一道出去了。
阿蘭看著豆寶那小小的身影,兩截小短腿緊搗著向外跑,呆滯干涸的眼眸之中倒泛出了些許光彩。
陳婉兮在旁瞧著,淡淡說道“過去的事情,再如何慘痛,到底也是過去了。人活著,總要朝前看。”
阿蘭臉上卻閃過一陣激動,她雙膝一彎,跪在地下,切齒道“王妃娘娘,我曉得,您是慈悲的人。但我如何能朝前看?我年紀輕輕就沒了丈夫,只望著守著孩兒長大,娘兩個相依為命。就為這么個混賬的理由,我的孩兒就沒了。我不能不恨,她怎就不能給我孩兒抵命?!關在侯府里一輩子不能出來?!這算什么放屁的裁決!”
陳婉兮端著茶碗,面色微冷,說道“我不會說什么人死不能復生,即便殺了她孩子也不能活轉之類沒心沒肺的話。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說到此處,她凝視著阿蘭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然而,她之前是朝廷敕封的正三品侯夫人,何況又懷著身孕,只憑這樣的事想要她死,是不可能的。”
阿蘭急道“難道就憑她身份高貴,就可以隨意殺死我的孩兒,不用償命么?我不服這樣的歪理!王妃娘娘,我曉得你有你的難處。您放心,我保管不會說出肅親王府來。我只求娘娘放我出府,我一定要為孩子報仇。”說著,便咚咚磕起頭來,嗚嗚咽咽的哭泣。
陳婉兮沒有扶她,只說道“我也不服,然而且不說你如何能潛入侯府,去殺死一個懷著侯府子嗣的女人。朝廷已然罰過了她,意味著此事已然完結。若你此時去報仇,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但你放心,我向你擔保,你終究有報仇的時機。”言至此處,她抬手向阿蘭肩上拍了拍“只是不能是現下。”
阿蘭一呆,立時醒悟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硬是按下了心中的憤懣,朝著陳婉兮又深深磕了個頭,便自地下爬起,靜立在側。
天氣炎熱,陳婉兮便嫌茶水有些熱了,遂吩咐丫鬟換了冰過的果子露上來。
正在這消閑時刻,紅纓卻忽然走來,低聲道“娘娘,侯府那邊……”
陳婉兮才聽了幾個字,便將眉頭一皺,斥道“我不想聽那邊的事情。”
紅纓登時便閉了口,靜默不語。
陳婉兮默然片刻,抬眼卻見阿蘭臉上微有異樣,不由嘆了口氣,問道“什么事?”
紅纓才又道“是那邊的二……小程氏,在凈水庵里尋死覓活,定要見娘娘一面。”
這凈水庵是弋陽侯府的家廟,宋母往日也常去燒香拜佛,并在佛前供奉著海燈。
小程氏自從案發之后,宋母恐她留在府中,惹人非議,便將她挪到了那里,使了些銀錢,令那里的姑子仔細照料,嚴加看管。
因這凈水庵是家廟,倒也不算違背皇后的懿旨,小程氏又是個廢人,便也無人理論。
陳婉兮冷笑了一聲“她要見我,我便要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