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微有濕涼之意,卻是淚落如雨。
陳婉兮掩面不言,淚滴自指縫間不住落下。
梁嬤嬤那老啞的嗓音再度響起“老夫人從前有宿疾,請宮中的太醫來瞧過,說是不打緊了,只是如若再發,便兇險至極。小姐五歲那年的夏季,侯爺因功受賞,闔府伴駕往清和園避暑。在園子里時,老夫人便覺有些不適。初時只是有些咳嗽,落后便胸悶氣短,她心中覺的不好,私下悄悄請了相熟的太醫來看,才知是老病復發。老夫人倒是不慌,只是看著小姐說,將來可怎么辦。她殫精竭慮,所謀所思,全是為了小姐您。”
“這件事做的謹慎,大件兒的家什都沒動,不過是小小一口匣子,侯府后門上遞了出去,那邊自有人接著。日后,侯爺即便知道了,也只能干吃啞巴虧。畢竟,他若親自往譚府索要,必定鬧出動靜,大肆宣揚開來,侯府的顏面聲名也算徹底掃地了。此節,亦在老夫人的算計之內。果然,侯爺知道后,并不曾聲張。”
陳婉兮靜默不言,半日忽問道“之前據嬤嬤所說,我母親同父親婚后,也曾恩愛美滿,到底是為了什么,突然反目,甚至于形同陌路”
梁嬤嬤微有遲疑,頓了一下,片刻也還是說道“那年,老夫人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因流年不好,府里出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老夫人為求保胎,便到觀音寺里去上香求簽。那一次,依舊是老奴陪著去的。也是天緣湊巧,那一日表少爺也去觀音寺里為母親祈福上香,便遇上了。”
雖說時過境遷,但梁嬤嬤是程家的老人,口中的稱呼依舊沒變。
陳婉兮看她有些口干舌燥,便親手以自己吃的茶壺里倒了一碗茶,遞給她。
梁嬤嬤千恩萬謝的接了,兩口吃盡,方又說道“老夫人見著了表少爺,倒沒說什么,客套了兩句,口吻也淡淡的。倒是表少爺,似是很有幾分不舍的樣子。老夫人上了香要走,表少爺卻追了上來,兩人在櫻花樹林子里說了幾句話老奴只在一旁望風,并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老夫人出來時,臉色發白,眉頭緊皺,老奴倒嚇了一跳,生恐她身子有什么不適,連問了幾句,她卻什么也不肯說。回到府中,侯爺當晚還在夫人房里用了晚食。那時候,還沒怎樣。只是當夜,侯爺同夫人似是發生了什么激烈的爭執。侯爺把上房所有服侍的人都攆了出去,并且下令,在院中見到誰的影子,便割了誰的舌頭。大伙都不敢留下,老奴與阿端實在擔心,沒踏進院子,只在外頭守候。隱隱的,能聽見侯爺的怒斥。隔日,侯爺同夫人,便再不說話了。”
陳婉兮靜靜坐著,任憑臉上的淚痕逐漸干涸。
她大概已能猜到,當年到底是個什么情形。
日頭自一旁的窗欞里照了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影影綽綽,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
良久,陳婉兮忽然起身,揚聲道“叫那幾個丫頭進來,與我梳妝。”
梁嬤嬤甚是訝然,問道“娘娘,您這是要做什么”
陳婉兮揚首,朗聲道“去侯府”
肅親王府的馬車行至弋陽侯府門前時,守門的小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畢竟,肅親王揭發了弋陽侯夫人虐殺幼兒一事,兩府已是反目成仇。今見肅親王妃竟然親自登門,雖是府中嫁出去的小姐,還是驚異非常。
跟手的青衣仆從上前叫門,侯府守門的小廝愣怔了一下,連忙進去通報。
陳婉兮坐在車中,靜靜等候。
菊英低聲道“娘娘,侯府比上次來時,更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