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炎亭抬頭,血紅的眼睛盯著她,猙獰一笑,輕輕問道“你可知道,你心里那個賢良淑德的母親,當初是怎么回我的我問她,跟我好的那兩年,那恩愛和睦的樣子,是不是全是她裝出來的她說,她只是認命罷了。嫁給我陳炎亭,她只是認命罷了”
陳婉兮心口劇痛,只覺得滿腹哀傷,她悵然開口道“她不肯認命,又能怎樣呢”
陳炎亭眸光清冷,似自言自語道“好啊,她認命了。既然認命了,那就踏踏實實當我的妻子,安安分分的替我料理家務,替我生兒育女我不許她再出門,我把她房里所有的字紙都燒了個干凈她就那么冷眼看著,好似我就是一個笑話。我就是一個笑話”
陳婉兮輕輕闔了一下眼眸,她說道“所以,你就私通她的妻妹,以作報復”
陳炎亭沒有回答,徑自說道“我幾乎不再進她的房,我想叫她知道,被丈夫冷落,是個什么滋味兒。”
陳婉兮微微揚首,不無譏諷道“母親身懷有孕,你卻為無謂的嫉妒,冷落于她這便是你之前所說的,要把一切好的都給她”
陳炎亭卻笑了一聲,冷冷的凝視著她,說道“你當她很在乎、很難過么她壓根就不在意,壓根沒有把這些事一星半點兒的放在心上我去不去,待她好不好,她都不在乎”
說到此處,陳炎亭的眸中忽然泛出了些許悵惘的神色,思緒似是回到了當年。半晌,他又喃喃自語道“你不知道,我曾經數次夜晚,悄悄到她房門外,看她做什么。她在燈下,不是收拾孩子衣衫,便是看書習字,偶爾還會哼一兩句兒歌。哼,她沒有半分想到我。好似我這個丈夫不在跟前,她更輕松一般她念的最多的,寫的最多的,便是那首鄭風”
陳婉兮微微出神,不覺想起當年母親燈下謄抄詩句時的情形,不由自主念了一句“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陳炎亭接著這一句念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哼哼,好一個清揚婉兮。她給女兒起這個名字,以為我看不出來么她是眼見撕破了臉,便再沒有顧忌她如此行事,分明是想羞辱于我”
陳婉兮心中微酸,淡淡說道“父親,也未免過于高抬自己了。”
陳炎亭驟然抬頭,緊緊盯著她,喝道“你說什么”
陳婉兮睥睨著他,說道“我想,母親不過是要給自己留個念想罷了。她不是那種會為了報復誰,便恣意胡為的人。甚至于,對母親來說,與其將心思放在報復算計上,倒不如令自己開心來的更好。父親,你不是母親在意的人,她不會這樣、也不值得這樣對你。”
“胡說胡說”
陳炎亭震怒至極,陳婉兮的話,戳破了他心中最后一點幻想。
一直以來,他都這樣哄騙著自己,程初慧是為了報復他,為了羞辱他,才會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才會把自己的嫁妝財物私自轉贈與譚清揚。
也只有如此,他還能相信,自己在程初慧的心里留有一席之地。程初慧還是在意他的,沒有愛,至少還有恨。
然而,陳炎亭其實也明白,程初慧并沒有那種激烈的性情,她疏朗恬淡,心胸坦然,不在意的人事便是不在意。
這是她身上最吸引他的地方,也是他日后深恨不已之處。
程初慧心里沒有他,陳炎亭絕不能接受這一點。
他抱住了劇痛不已的頭,怒吼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陳婉兮睨著他,又添了一句“母親絕不會在自己不留意的人身上,多用一點點的心力。父親,真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