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呼出口寒氣,澀聲說“因我酗酒誤事,致使父親失了帝心。若非如此,殿下也萬不會到此地。”
“我本以為,有紀無凡與你在先,紀雷不會倒戈相向。”齊太傅揪著破幔,回想起來有苦難言,“誰知他”
“太傅有所不知。”紀綱看向沈澤川,“川兒也不知。我父親紀無凡,是先帝的過命之交,還是錦衣衛指揮使。可是父親發妻早亡,又無續弦的打算,于是抱養了三個兒子。除我與紀雷之外,還有個大哥。大哥因不堪詔獄惡事,早年離都,去了天妃闕當兵。我和紀雷效命錦衣衛,一同在父親身邊孝敬。這一套紀家拳、紀家刀,都是父親教的。后來因著許多事情,父親認為紀雷心術不正,有阿諛逢迎之嫌,故而只把紀家心法傳給了我。可想這一傳,我們兄弟便徹底離心離德。父親死后,紀雷便掃清麾下,舊人多外放,錦衣衛也不是從前的錦衣衛了。”
齊太傅呢喃著“這便是命數,東宮僚屬齊心協力,卻仍舊沒能保住殿下。皇上疑心殿下謀反,可是闃都八大營權職本就皆由八大家出任。錦衣衛查到了謀反文書,咬定是殿下所為。我們的人入了詔獄,死了許多,忍不住刑罰的便松了口。皇上病中勃然大怒,又聽信潘如貴讒言,殿下無路可退。”
他滿面淚痕,又似瘋癲起來。
“殿下身處此地,無路可退啊何不殺了我怎教我一人殘喘至今活著這般痛不欲生,我卻遲遲不曾奔赴黃泉。”
他驟然盯向沈澤川,語調愈狂。
“我不甘心多年布局功虧一簣東宮僚屬死傷無數,殿下冤屈尚未昭雪,我不甘心”他再次拖住沈澤川的手臂,“你這樣年輕,你還有機會”
“太傅”紀綱起身欲攔。
“你能保他一時,你能保他一世嗎”齊太傅緊緊攥著沈澤川,“今日我諒你慈父之心,不恨他,不怨他,可你能教天下人都這般想嗎只要他姓沈,便有的是人要殺他功夫武藝傍了身,便真的能高枕無憂嗎紀綱,你父親是何等武學高手,最終不是仍舊落得個寂寥病死在這闃都,在這權潮更迭之中,無形殺人最為致命你怎么忍心讓他這樣赤條條地面對豺狼虎豹”
紀綱握拳不語。
齊太傅拽著沈澤川,卻跪下了雙膝,他看著沈澤川,顫聲哽咽“我乃渝州齊惠連你不認得我,我說與你聽,我是、是永宜十五年的三元榜首。大周開國至今,連中三元者不過五人。我是東宮僚屬,又任吏部尚書,兼內閣次輔。我教過太子,我如今、如今教你我把此生所學,全部教與你好不好”
沈澤川盯著齊太傅的雙眸,他超乎尋常地鎮定,在那短暫的沉默后,“砰”地跪在地上,給齊太傅三叩響頭。
“先生授我以詩書,我為先生殺宿仇。”
葛青青卯時出門,前往昭罪寺。路上清寒,還下著雪,他呵著手,邊走邊尋包子鋪。
遙遙聽著幾聲呼喚,一把紅娟傘撐在雪間,傘下人略微搖晃著往這邊來。闃都能打紅娟傘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權貴。
葛青青側立路邊,扶刀行禮。這人晃過他跟前,撲鼻而來的是濃重酒氣。
“緹騎1。”這人停下來,伸手扯了葛青青的腰牌,看了須臾,說,“葛百戶這會兒往哪里去天寒地凍的。”
葛青青盯著這人的烏靴,答道“回大人,卑職今日在所司當值,該往宮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