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怔怔地望著齊太傅。
“二十五年前,太子殿下離去。我日日都在盼,夜夜都在怨,我恨不能身替那一劍,恨不能手刃仇敵。我熬在怨恨里,成了這個模樣。我做了你的先生,我,”齊太傅略微哽咽,“我要你為我殺宿仇,卻不能要你變作忘記自己是誰的刀你是個人啊,蘭舟,不要忘記端州無拘束的日子,紀暮雖死,卻不是因著你而死,是天如此,命難回你從茶石天坑里出來,不是負罪而生,是他的生,是那四萬軍士的生傻孩子,紀綱那樣小心謹慎,怎么還是讓你誤了自己,怨錯了人”
沈澤川閉上眼。
他聽見紀暮的呼喚,又想起了蕭馳野的味道。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他迷戀著那味道是為什么。那是烈日的爽朗,是能讓他逃離茶石天坑的光。
哪怕須臾也好,忘記血潮與箭雨,忘記寒冷和尸體。端州的日子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太遠了,遠得像是上輩子的記憶。他甚至已經無法記起紀暮歡笑時的臉,他墜入了夢魘,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自己。
紀暮死了。
怎么那一日死的人不是他呢
師父沒有責怪就是最大的責怪,掙不脫的是一輩子的負罪感。他沒有辦法對齊太傅坦言,他日復一日,終于殺掉了自己。
蕭馳野是另一頭的倒影,有著他沒有的一切。他觀察著蕭馳野,試圖笨拙地模仿,讓自己像個人。他無法對任何人說,住在這具身體里的沈澤川是個面目猙獰的殺手。
他已經站在了深淵的邊緣。
沈澤川在齊太傅的手掌下垂眸,像是個聆聽教誨的孩童。他虔誠地聽話,卻在這個剎那間,覺察自己已經無法流淚。
他喉間微動,最終寬慰道“先生說得是。”
三日后錦衣衛調令下達,調派原本八大營的指揮僉事韓丞為錦衣衛指揮使,把錦衣衛十二所人員重調,沈澤川從馴象所到了鑾輿司,葛青青由百戶升遷為所鎮撫。
沈澤川的新腰牌上有“隨駕”二字,鑾輿司是個頂好的去處,挨著皇帝,最容易得圣上青眼。
蕭馳野由原本的禁軍總督,兼任八大營都指揮,落實了闃都巡防的大權。他自打那夜后,迎了左千秋,一直住在楓山校場,直到沈澤川離開禁軍宅院,兩個人也沒有再碰面。
“主子,”晨陽侍奉在側,對蕭馳野低聲說,“原本安排的是馴馬司,誰知調令下來了,竟成了鑾輿司。”
蕭馳野解著只九連環,手上動作一慢,說“那就人家不稀罕。”
晨陽說“可他去了御前,不是更容易招致殺身之禍海閣老當初可是力勸先帝殺了他的人。”
“刀口上討債,他的心就不在奉公守法上。”蕭馳野扔了九連環,說,“紀雷死了,韓丞是八大營補差來的,錦衣衛如今就是無主之地,他這會兒上去,你覺得他想干什么”
晨陽沉思片刻,說“他若成了”
“他若成了,”蕭馳野看向校場,“便有了爪牙。”
晨陽沒有貿然說話。
少頃,蕭馳野說“錦衣衛是紀家人的天下,他有紀綱做盾,再拿舊情為刃,想上去,簡直易如反掌。我們雖然插不進人手,卻能扼制住他的契機。升官發財總要有個由頭,御前不出亂子,他就只能被壓著動不了。禁軍既然有了巡防重任,何必再勞駕錦衣衛”
晨陽說“屬下明白了。”
蕭馳野喝了口水,又沉吟片刻,說“挑個隱蔽的地方,擺桌席。我與他架要打,飯也要請。”
他抿緊了被咬過的地方。
“到底算是同門師兄弟。”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