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把席定在了百官宴之前,晨陽去送的帖子,卻是葛青青來接的帖。
“蘭舟近來在御前辦差,沒個空閑,便由我來替他接。”葛青青收了帖子,與晨陽寒暄罷了,才說,“禁軍如今風光無限,晨副將也忙吧”
“總督日日累于案牘,我們跟隨伺候的,沒有忙的說法。”晨陽吃了茶,說,“葛兄這次因禍得福,升了所鎮撫,前途無量,才是真正的風光,。”
兩個人虛與委蛇,話都說得和和氣氣,盡量不顯得那么難看。最近錦衣衛與禁軍多有摩擦,生了些許齟齬,正是相看兩厭的時候。
待茶都換了一盞,晨陽才起身告辭。葛青青把人送出門,里邊的沈澤川掀簾而出。
“這帖子來得真不是時候,”葛青青把帖子遞給他,“真的要去嗎”
“為何不去。”沈澤川打開帖,看見蕭馳野蒼勁張狂的字體。
“蕭二最近已經有了打壓錦衣衛的勢頭,咱們的任務,被禁軍挨個截胡,他又正受著圣恩寵信,這會兒若想要做什么”葛青青逐漸停下了聲音。
“他想做的事情再明顯不過。”沈澤川合上了帖子,“他要壓制錦衣衛,把闃都變作他只手可遮的天,讓皇上只能依靠著他的禁軍。不出所料,他還要再給錦衣衛幾腳。”
“正是如此,此刻帶著紀叔去赴宴未免太冒險了。”葛青青說道。
沈澤川隨手把帖子扔桌上,說“事關左千秋,他不會在這上面下套子。”
葛青青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澤川的唇上傷已經好了,他披上氅衣,說“我出去一趟。”
沈澤川涉雪外出,今日雪不大,風卻盛。他到了東龍大街,鉆入了香蕓坊對角的藕花樓。
奚鴻軒最近作了些詞,譜上曲子給東龍大街的姐兒們唱,竟然還成了盛況。最妙的是,他把藕花樓臺子下邊掏空了,填入敞口銅缸,上邊只鋪一層木板,又從厥西買了批新雛,訓練多日后在腳踝上系著鈴鐺,在臺子上跳起舞時木屐踏著步子,鈴聲合入銅缸,空靈美妙。
這會兒臺上還唱著他的詞,他捏著折扇,倚躺在三樓藤椅上合眼聽著。丫鬟只著素襪,踩在氍毹上沒聲響,跪在珠簾外邊,細聲軟語地說“二爺,來客了。”
奚鴻軒沒睜眼,把扇子合了。
丫鬟便起身,為沈澤川掀簾。
沈澤川入內,見奚鴻軒腳邊也跪著個女孩兒,正給他揉著腿。
“請沈公子坐。”奚鴻軒還輕輕打著拍,專注在唱曲兒上。
那跪著的女孩兒膝行過來,要為沈澤川脫鞋。沈澤川抬手制止了,坐在椅子上。
奚鴻軒待一曲終止,才坐起身,一邊喝著茶,一邊用扇子點了點女孩兒,說“這人是新的,不臟。”
沈澤川沒看。
奚鴻軒反倒笑了,瞧著他,說“你該不是真跟了蕭二吧怎么著,為著他,還要守身如玉”
沈澤川鬢如浸墨,在這暖屋里,卻襯得眉眼疏淡,真有點不食煙火的意思。他說“叫我來閑話少說。”
奚鴻軒打開折扇,胖身擠滿藤椅,他說“咱們是兄弟,看你待在蕭二身邊挨了苦,今日就是讓你來痛快痛快。要說可憐,還是你沈蘭舟可憐。從前讓蕭二踹了一腳,落了病根,如今又要與他假意周旋,他還真是你的魔星啊。”
“是啊,”沈澤川倒也不避諱,像是無可奈何,“就是這么個混賬。”
“但我看他也沒打算給錦衣衛留個余地,”奚鴻軒說,“蘭舟,枕頭風也沒吹進去嘛。”
“你是個癡情種。”沈澤川接了女孩兒呈來的熱帕子拭手,轉眸一笑,那進門時的涼薄便消失無蹤,不知不覺地潤成了他慣用的神色,“幾年如一日地惦記著自己的親嫂嫂,睡一次,就恩上心頭,愛得不行。可我與蕭二不過是露水情緣,哪算得上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