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靳貿然進軍的消息傳回闃都,引起了轟動。因為僅存的錦衣衛帶回了一麻袋的人頭,這昭示著沈澤川、蕭馳野與闃都徹底決裂,雙方甚至不再有能夠坐下來商談的可能。韓靳被俘惹得韓丞震怒,沈澤川離開闃都時錦衣衛就已經四分五裂,以葛青青為首的錦衣衛還在厥西看顧奚家,費盛就帶著自己的親信藏匿了起來,韓丞剩余的人手不多了。
錦衣衛在紀無凡時期是鼎盛期,到了紀雷時期已經式微,再到了韓丞手中,徹底變作了殘破不堪的儀仗隊。費盛麾下的那批人都是能人干將,韓丞過早暴露的殺機使他錯過了拉攏的機會。
“待到大局穩定,錦衣衛就要重理十二所。如今人手空缺,實在不像樣子,也辦不成事。”韓丞坐在太后下首,穩聲說,“我見近來世家子弟多閑職,給他們一個去處,也免得他們在這緊要關頭胡亂生事。”
太后頭戴點翠冠,髻發整齊,鬢角如裁,耳邊墜著金鑲寶珠的墜子。她就適合這樣雍容華貴的打扮,就像牡丹就該生在朱門大殿,金碧輝煌才能配得起這般的國色天香。她已經到了年齡,卻仍然不減風采。這會兒捏著木勺逗鸚鵡,看也不看韓丞,說“錦衣衛是正經辦差的地方,已經養了許多世襲子弟,再放些進去,早晚要廢了。八大營在丹城外邊打了敗仗,哀家看,不僅要填新人,還要裁些舊人。”
韓丞正是受人所托,想要給別人家的紈绔子弟謀個出路。他聽聞此言,就說“我也是這個意思,明日就和兵部打個商量,寫個折子呈報內閣。太后,那海良宜病得直不起腰,他也為國事操勞了一輩子,好歹不能讓人累死在任上,總得有個安排。”
他這是要讓海良宜卸職回家,太后面上含笑,輕輕磕了木勺,遞給一邊候著的琉緗姑姑,對韓丞和顏悅色地說“他那是心病,一時間沒有緩過來。這六部里許多事情還是他最了解,緊要時候,哪能貿然就打發他回鄉再等些日子吧。”
韓丞碰著軟釘子,暗地里咬牙,面上卻維持著氣氛,說“如今是太后主政,這些事情,自然由太后做主。八大營既然在丹城跟前敗了,蕭馳野就已經逃到了中博,兵部盡早調遣啟東守備軍去阻攔才好,不然等他回到離北,離北鐵騎就多了兩萬助力么”
太后凈手,說“你若是能在闃都把他攔下來,就沒有這些后顧之憂。那茨州州府周桂會做事,又身處在夾縫里,以后還要跟離北打交道,他必然不會得罪離北。蕭馳野回離北已經是定局,即便叫戚竹音去,也只是跟離北鐵騎硬打。咱們在這里說調兵,簡單得很,可是支撐大軍北上的軍糧在哪兒河州負擔不起。”
“那就這么任由蕭馳野回離北”韓丞驚詫之間跟著站起身,“這對離北鐵騎而言就是如虎添翼”
太后由琉緗姑姑扶著,站在庭門口看外邊的姹紫嫣紅,她說“韓丞,你以為蕭馳野回到離北,就一定是助力嗎”
韓丞露出傾聽狀,恭順道“我不明白,謹恭太后垂訓。”
“蕭既明從蕭方旭手中接替了離北鐵騎的兵權,用了十年時間才成就了今日,他是離北的軍心所向。”太后看著花園里的花香漪正帶著侍女撲蝶,不禁露出笑來,又望了一會兒,才說,“蕭馳野離開離北六年之久,他如今回去,就像是闖入他人領地的狼崽。他說闃都非他夢中鄉,可他太年輕了,不明白時過境遷這句話的寓意。他帶著那兩萬禁軍,會逐漸發覺自己在離北格格不入。蕭方旭一直強硬地將離北鐵騎設為一個統帥,這是他屹立不倒的原因,卻也即將成為蕭馳野難以容身的原因。群狼啖肉,想要殺出重圍成為頭狼,就得先有咬死前任狼王的決心。”
太后回首,對韓丞微笑。
“蕭氏看不慣別人同室操戈,可是有時候沒的選擇。蕭家素來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但這情誼在兵權面前還能維持多久沙場是殘酷的地方,它使千萬兒郎拋頭濺血,權場比它更加殘酷,一場更迭往往就意味著自相殘殺。”
韓丞在太后的注視里隱隱矮了半頭,他匆忙地埋頭附和,說“太后圣明,可是蕭既明已經重傷,這個缺口由蕭馳野替補,倒也能說得過去啊。”
太后說“蕭既明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