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桃盤腿坐在廊下,撥著銀盤里的果子,數了一遍又一遍。他守在這里,不讓任何人前來打擾。天色已經晚了,院墻上殘存著幾縷斜暉,槐葉里碎著一把落日。
沈澤川才醒,因為睡得太久太沉,這會兒腰酸背痛,格外疲憊。他打開房門,見著丁桃,竟有半晌的愣神。
丁桃被沈澤川看得抓耳撓腮,渾身不自在。他背過還捏著果子的手,忐忑地說“公子,吃、吃飯吧。”
沈澤川扶了房門,立了少頃,才啞著聲音問“什么時辰了”
“酉時了,”丁桃出奇地明白,趕緊接著說,“公子睡了一天呢主子卯時就出城了,周大人和成峰先生一起去送的。”
沈澤川眼角還剩余著丁點兒紅色,在那要沉不沉的橘紅余暉里,被染得像是吃醉了酒。他本就白,垂眸趿鞋時,讓丁桃覺得真好看。
“厥西還是沒有來信嗎”沈澤川下階,倒也不著急走,而是站在槐樹底下,微仰著頭看天色,緩著昨晚的余勁兒。
“沒有。”丁桃跟在沈澤川背后,趁著沈澤川沒有回頭,飛快地把吃了一半的果子塞進嘴里,十分猙獰地啃完了。
沈澤川沒見到猛的身影,便知道是蕭馳野帶走了。他一回首,嚇得丁桃被噎得咳嗽。他頓了片刻,說“沒人與你搶,吃慢點也無妨。”
丁桃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一邊擺手,一邊扯著自己的前襟,艱難地說“公、公子咳咱們要去找周大人嗎大人才與成峰先生在前廳用過晚飯,這會兒正商討事情呢。”
沈澤川頷首,說“走。”
周桂才用過飯,此刻正在書齋里與孔嶺及茨州各階官員議事,他聽著沈澤川來了,便立刻起身,先讓旁人退下。
“侯爺說同知今日身體不適,我們原本想著明日才能商議軍務,不料同知還是來了。”孔嶺迎沈澤川上座,先替沈澤川免了尷尬,跟著坐下身,微微側向他們,接著說,“眼下雖然還是六月天,但咱們府里種的都是高頭茂樹,夜里也涼。同知常年待在闃都,如今在這里可要留心身體啊。”
沈澤川吃茶潤了喉,干啞稍緩,沒那么明顯了,才說“成峰先生說得是。先生說明日就能商議軍務,二位是今日就已經擬出章程了嗎”
“自從同知與我們訂下盟約,我就召集府上的幕僚,連同茨州各階官員,在這幾日里簡單地擬了個冊子。”周桂一手扶著膝頭,看著孔嶺起身把冊子呈到了沈澤川跟前,繼續說,“都是些設想,具體還是要等同知點頭。你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之處,我們今夜都能拿出來再談。”
他雖然說著要等沈澤川點頭,但是也說了“拿出來再談”,表明這冊子里大部分的內容他們實際上是已經敲定了。這就是沈澤川目前的一個尷尬處境,他有錢,但他沒有別的實權在手,他能坐在這里同這兩人對談,蕭馳野的態度是關鍵。周桂可以感謝他,甚至尊敬他,但是周桂不會把茨州的決策權就此讓給他,因為他們訂的是盟約,不是歸順。
沈澤川看著冊子,書齋內很安靜。外邊只有丁桃在逗麻雀,沒有侍奉的人走動打擾。孔嶺喝著茶,無端地有些坐立不安。他不動聲色地端詳著沈澤川的神情,卻看不出沈澤川的任何情緒。他再看周桂,已經逐漸流露出了急迫,不禁在心里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