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紀綱像個白頭孩子,一面氣自己喊不完整,一面又著急地直招手,“你、你”
沈澤川兩步下階,來攙扶紀綱。紀綱一把反握住沈澤川的手臂,把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他此生先在闃都做錦衣衛,又在端州做鐵匠,后來遭逢大難,妻兒皆喪,卻始終會在人前撐著副硬漢的模樣。可是他此刻見了沈澤川,竟不能控制自己淚如泉涌。
“川兒”紀綱用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一遍一遍地看著沈澤川,千言萬語都變成了一句“沒事便好”。
他風塵仆仆,瘦了好些。齊惠連死了,他心里過不去,又唯恐沈澤川離開闃都后受苦,一路快馬加鞭,吃不好睡不好。那所有的苦楚都積壓在已經佝僂了的脊背上,他早已不再是能夠名動天下的紀綱,可是他這干瘦的身軀,依然情愿為沈澤川遮風擋雨。為著這個兒子,他能疾行千里萬里,也能拳打天下豪杰。他真的什么都不求了,只想看沈澤川好好活著。
“怎的瘦成了這個樣子”紀綱難以自抑地說道。
“師父,”沈澤川聲音發抖,“師父怎么瘦了這樣多。”
“我是老了,經不住折騰。”紀綱倉促地擦著眼淚,高興地說,“現在見著你,師父什么都好”
喬天涯把那摔碎的茶盞撥開,單膝跪地,有意沖淡這傷感,便笑說“雖然晚了幾個月的路程,但是幸不辱命。主子,賞頓飯,賞口酒成不成師父,咱們坐下來再談”
原本不大的庭院里都是人,孔嶺招呼廚房熱鍋炒菜,就在院子里架起了桌子,用馬上行給錦衣衛和離北近衛們接風洗塵。
喬天涯用筷子追著丁桃的肥麻雀,說“人都跑瘦了,就你把它喂得油光發亮,準備給哥哥們下酒是不是”
丁桃原本高興,聞言兜起麻雀,急道“不給”
骨津餓得很,埋頭扒飯的空隙也沒忘了伸筷子把喬天涯打回去,悶聲說“你皮癢么非得欺負他一個小孩子。”
“路上也沒克扣你的糧份,”晨陽坐吃了酒,說,“你怎么還餓成了這樣”
“骨兄弟把糧都分給路上行乞的小孩兒了,”費盛才跟他們打交道,知道以后大家都是一路人,所以話都挑好的說,“我看骨兄弟也是俠骨柔腸,掏了好些銅錢給他們買包子呢。”
“救急不救窮,”晨陽苦口婆心地說,“你這見人落淚就心軟的毛病得改改了。現在哪兒都缺糧食,不是不讓你行善,但也得有個分寸。”
“你把錢都花啦”丁桃趴在一邊說,“津哥,你上回不是還說要交給我嗎我給你攢著娶媳婦呢。我早說放在我這里,我記得可清楚了。”他說著又把小本掏出來,“大前年過年,你吃酒借我三文錢的事情還寫著呢。當然我也不在乎這點錢,我不在乎,真的哥,我就是”
骨津吃得痛快,把隨身帶著的棉花塞進右耳,轉向左邊,說“家里的酒給我弄一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