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的右手雙指抖得厲害,那火燎般的痛感讓他霎時間清醒了。他疲憊地抬起右臂,張開手掌時發現雙指不能自如動作。窗紙隱約透著亮光,他竟然睡到了這個時辰。
沈澤川擱回手臂,讓汗沿著鬢淌下去。約莫片刻,他翻身而起,穿戴的時候雙指微蜷。
費盛聽著動靜,回頭招手,示意端藥的下屬過來候著。那邊門就開了,費盛掀袍邁進去,沈澤川正站在銅盆邊洗漱。
“主子,”費盛繞到一邊,輕聲說,“一早就叫了大夫,正在那邊等著,咱們傳進來瞧瞧”
沈澤川把帕子擱回盆里,難得沒駁他,說“叫吧。”
費盛立刻歡天喜地喊人,他在這個空隙里,跟沈澤川說“昨夜就放了人出去,有六耳的舊交情在,消息來得都快。主子,雷驚蟄在城里呢”
沈澤川立在門邊,回看了眼費盛,若有所思。
雷驚蟄反應這般快,說明他們對輜重押運的路程都牢記于心,把逾期的可能也算在了里邊。這些天隊伍沒有到,雷驚蟄就立刻下到敦州,看來是想查明白蝎子是被誰劫了。
“輜重往茨州走有離北鐵騎隨行看押,消息傳不了那么快,眼下也該進了茨州,不論雷驚蟄能不能查到,東西和人已經是咱們的了。”費盛讓開身,看沈澤川喝藥,“但是在城中活捉雷驚蟄太難了,主子,這敦州還有四百個蝎子在看守被他們俘虜的土匪,那都能算是雷驚蟄的兵,咱們人太少了。”
沈澤川苦得微皺眉,說“雷驚蟄如今還沒有把洛山和端州收拾干凈,這表明他手里的兵不夠用,偷運軍械很可能就是想要討好邊沙,為此敦州城內的四百蝎子未必就肯聽他指揮。況且咱們到敦州是來和氣生財的,不是強取豪奪,凡事可以慢慢來。”他把空碗遞給費盛,“茨州近來無要事,我有的是時間和他玩兒。”
費盛接碗的時候瞧見沈澤川垂在袖口的手,面色一變,掀袍就跪“這是折了啊主子路上趕得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沒”
“趕路要緊,半道上也找不到什么好大夫。”沈澤川看費盛誠惶誠恐的樣子,說,“只是折了兩只手指,不是斷了,等會兒讓大夫縛上鋼針,纏起來養半年就好了。”
沈澤川講得輕描淡寫,費盛卻聽得心驚肉跳。他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撐著地紅了眼眶,聲音顫抖地說“主傷臣死,沒有近衛在側還讓主子受傷的道理。”他說著抬起手,照著自己的面頰就是幾巴掌,“還讓主子親自出手相救,都是我等太沒用了還請主子責罰”
費盛現在帶著錦衣衛,他跪在這里干凈利落地給自己幾巴掌,也是扇在外邊人的臉上,就是要把姿態壓低了,讓內外的所有人都明白,這事是個警鐘,往后不能再犯,沈澤川傷不得。他們被韓丞拋棄,到了中博,在被蕭馳野拒絕的那一刻起,主子的人選就只有沈澤川。
喬天涯也會御下,甚至比費盛更討下屬的喜歡,但是他太過自由。他在某些時候,更像是把沈澤川當作了朋友。費盛從沈澤川把喬天涯調去姚溫玉身邊這一舉動里,揣摩出了很多東西。
姚溫玉的身體一時半刻能好嗎如果不能,那喬天涯就會長達數年的留在姚溫玉身邊。沈澤川身邊空出的位置給了費盛,這在費盛看來就是種暗示,他必須在這個位置上完成喬天涯不會做的事情。他得讓現有的錦衣衛都清楚地明白,沈澤川不追究他們的失職是在給紀綱面子,但他們絕對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誤。
沈澤川沒有點頭的事情,費盛決計不會做。沈澤川吩咐的事情,不論好壞,費盛決計執行到底。他遠比喬天涯更加明確自己的位置,他是沈澤川的近衛,不是沈澤川的朋友,所以沈澤川受傷的事情,他不會私自稟報給蕭馳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