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錦衣衛也跟著跪了一地,聽著費盛的巴掌聲,臉上火辣辣的疼。費盛扇得自己面頰泛紅,還在抬手,忽然被折扇給擋住了。
“有省才有得,事不過三話都好說。”沈澤川左手挪開扇子,“院里的都是七尺男兒,有過就有罰,回了茨州我自有安排,你站起來吧。”
沈澤川沒有任由費盛繼續自扇耳光,就是沒有羞辱他們的意思。他對讀書人夠尊敬,對錦衣衛也不差。府里的月供發得及時,按照闃都的標準折成了現銀。錦衣衛的住所都是寬敞明亮的屋子,還有紀綱隨時指點功夫。起初他們都以為沈澤川陰晴不定,不好伺候,但時間久了,就發現沈澤川其實喜好特定,有賞有罰,命令都下得果斷直接,從來沒有遷怒于下的事情。
費盛拭了把眼淚,對著沈澤川又磕了幾個頭,才起身站到了邊上。丁桃在旁邊看得發愣,生出了好大的愧疚。外邊的大夫正好到了,費盛掀起了簾子,把大夫迎了進來。
沈澤川的兩指確實是折了,但好在沒有真斷。如他所料,大夫給縛上了鋼針,再養半年就差不多了。
“這些日子里,爺就別再提刀拉弓了。”大夫是個老頭,因為診金給得足,所以起身時特地吩咐,“這傷耽擱了好幾日,幸好沒錯過今天,不然就是縛上鋼針也正不回去。我看爺的身體不好,這時正八月,冷熱驟變,在吃穿上也要多多留心,別再病了。”
大夫撩起了衣袖,收拾醫箱時,又想起什么。
“爺是不是總睡不好”他說,“生意是得做,但勞心費神哪,夜里夢魘壓身,久了人也招架不住。我一會兒再給拿個錦囊,擱點助眠的香,爺晚上壓在枕頭底下試試。”
費盛彎腰替大夫拎了醫箱,把人送了出去。
沈澤川坐在椅子上,在片刻的安靜里打量著自己的右手。雙指并在一起,被纏得結實,伸展不便,握刀是不必想了,沒斷真是幸好。
但是他怎么會夢見建興王府呢
昨晚的夢就像是洗黃的漿布,姆媽只有背影,因為沈澤川根本不記得她長什么模樣。他為了那杯水而哭得傷心,他真的是為了那杯水嗎
沈澤川把肘部放在了把手上,緩緩后靠,目光沿著半垂的竹簾看向檐下,那里昏著一片樹影。他在腦海里放慢了夢,試圖把每一寸都攤開了看。
屋檐下坐著聾啞的姆媽。
院子很小,屋子朝向不好,一到黃昏屋內就暗得很快。沈澤川還很矮,矮到可以不需要彎腰就能望到里間。他好想喝那杯水,整個喉嚨仿佛都在被火燒。但他夠不著,于是他踮起了腳。
沈澤川微微仰頭。
他踮起了腳這件事不是第一次,他知道茶盞可能會摔倒地上,所以他在踮腳的時候望向了里間。里間太暗了,窗子都沒有打開,那垂了一半的珠簾死掉了,在昏暗中滲著白色,沒有一絲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