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凜風席卷著,把鹽粒子般的雪刮得“沙沙”作響。馬道塌得厲害,糧車根本進不了交戰地,蕭馳野把浪淘雪襟留在了邊博營,帶著人挖了兩日的雪。
鄔子余在寒風里扎緊領口,擋住了口鼻,一雙凍得紫紅的手不斷摩擦,悶聲說“這他媽的,打個盹兒的工夫就能重新堵上,什么時候是個頭。”
晨陽輪值的時候從來不喝酒,這會兒也著不住了,猛灌著馬上行,把胃都燒痛了,說“越靠近東北越冷,幸好府君十月前就把冬衣送過來了,否則得凍死多少兄弟。”
“這么冷的天,”骨津蹲在地上,搖著頭說,“鐵甲沉重,戰馬要受不了了。”
離北的戰馬沒有邊沙的矮種馬那么耐寒,冬日一到交戰地的馬廄料理相當費神,它們比人更辛苦。
“繼續挖,”蕭馳野說,“今晚必須趕到交戰地。”
蕭馳野呵出的白氣根本看不見,疾風吹得他大氅呼呼作響。往前望不到頭,沙三營往北的馬道被堵死了,他只能帶著押運隊從柳陽三大營這邊繞遠路。沙二營的物資告罄,只能靠沙一營補給,這兩個營地共同承擔交戰地的作戰任務,裝備消耗迅速,在十月以后聚集了一批軍匠,總人數超過了五萬,所需的物資驚人,蕭馳野必須不間斷地雙線供應。
但是最難的還是圖達龍旗以西的朝暉,因為大雪數日不歇,先前就塌過一次的馬道直接作廢,蕭馳野修復的木板道負擔不了這么大的雪,再加上糧車太沉,他也不敢貿然地過,只能讓朝暉等幾日,他帶著糧車從交戰地往圖達龍旗繞。
骨津使勁呵了手掌,站起來喊道“繼續挖”
押運隊這三個月里沒有休息過一天,但是軍士無人抱怨,因為蕭馳野也沒有休息。他們幾乎是在離北全境內跑圈,蕭馳野現在閉著眼都能指出哪條路最快捷。他精力駭人,在跑輜重的過程里也沒有忘記右臂的恢復,前幾日出發前,他還在邊博營里拉開了霸王弓,那刺耳的破弦聲著實讓離北鐵騎目瞪口呆。
蕭馳野丑時到達交戰地,蕭方旭也才退下戰場,父子倆在昏黃的帳子前同樣的狼狽。
蕭方旭摘掉頭盔,這么冷的天,他卻跑得滿頭大汗。他接過熱帕子揩臉,對蕭馳野頷首示意,就彎腰進了軍帳。帳內左千秋和蔣圣兩大主將都在,還有兩營的副將和游擊也在,都是疲憊不堪的模樣。
“真他媽的邪了門,”蕭方旭把帕子扔在桌面上,“他們的矮種馬屁股都要蹭地上了,怎么還能在大雪里跑得這么快。”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再退了,”左千秋站在地圖前,指著圖達龍旗的東南角,“再退這里也要淪陷,到時候朝暉僅剩的物資路線就被卡死了,一個冬天就能被哈森活活耗死在圖達龍旗。”
離北的春天來得晚,這場雪起碼要持續到明年三月。朝暉就是在常駐營囤積了糧食,全軍的裝備也耗不起,常駐營沒有成批的軍匠。
“根據軍報,”蔣圣把靴子蹬掉,倒著里邊的雪水,“哈森最近都在遛朝暉的兵,他就是看準了物資暫時上不去,要先把朝暉消耗掉。”
蕭馳野坐在角落里,就著奶茶吃餅。他吃得兇,卻沒漏掉他們詳談的所有句子。
蕭方旭沉默片刻,盯著地圖說“哈森這是要打突襲的前兆。”
蕭馳野也是這么想的。
哈森消耗朝暉就是為了讓朝暉疲憊,離北鐵騎太吃裝備了,戰馬在冬日里根本不是矮種馬的對手。如今馬道坍塌,沙一營能給朝暉的援助太少了,常駐營后邊還沒有援兵。郭韋禮駐扎在這里的時候,朝暉的柳陽三大營就是他的援兵,但是朝暉現在頂上來,背后就只有鎮守東北糧馬道的剩余兵力,還因為大雪無法直達。
“輜重已經到了這里,”蕭方旭回首,看向蕭馳野,“哈森的突襲一定會在這兩天發動。”
再等下去,蕭馳野就該北上,那哈森就要錯過時機了。
“明天一早,我帶三隊去這里埋伏,”蕭方旭移動著手指,“千秋鎮守營地,老蔣繞后,我們在這里結成一張網,起碼得打掉哈森突進的勢頭。這小子不僅會打野戰,還會打攻防,不能讓他找到能夠遮蔽的地方,只能把他堵死在雪地里。”
鐵騎是移動的墻壁,他們雙面夾擊,哈森就得碰壁。只要限制住邊沙騎兵的速度,就相當于砍掉他們的腿。落地以后離北鐵騎還是墻,彎刀和棱刺難以突圍。
會議結束后,蕭馳野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