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爾絕對不是無敵的。
邊沙騎兵也有弱點,只是被超快的速度隱藏起來了。他必須扯掉這些東西,找到新的突破口。可是蕭馳野在此刻清楚地察覺了自己的陌生,他和邊沙騎兵交手的次數太少了,他針對邊沙騎兵的對策都是紙上談兵,他不能再繼續這樣隔著云霧想象了。
蕭馳野睡不著,他翻身起來,罩上氅衣出了帳子,在營地里看見了和士兵交談的蕭方旭。蕭方旭看見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在蕭馳野坐下來以后,遞給他一碗奶茶。
“明早出兵,不睡覺是大忌。”蕭馳野喝著熱奶茶。
“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三日不睡照樣生龍活虎。”蕭方旭的氅衣陳舊,邊沿磨損得厲害,被陸亦梔補了又補,他都不肯換,因為這是妻子做的。
蕭馳野咽著茶,皺眉說“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火堆“噼啪”炸響,父子倆并肩坐了半晌。
蕭方旭說“覺察到吃力了嗎”
蕭馳野沒回答。
蕭方旭便看向小兒子,須臾后,說“你以前想飛,于是和猛死磕。如今想贏,還是在死磕。”
蕭馳野嘆氣“這是誰的毛病”
蕭方旭笑出聲,說“不是我的,是你娘的。”
蕭馳野摩挲著碗邊沿,停頓了一會兒,道“你二十三歲敗給了阿木爾,我二十三歲敗給了哈森。”
“我用了七年的時間才把這筆賬討回來,”蕭方旭的眉眼被火光籠罩,顯得很英俊,比蕭馳野更具威嚴,“你明白那種感覺,我敗給他的時候,找不到自己往后的方向,我甚至一度認為,我不具有成為統帥的天賦。我在落霞關見過很多優秀的主將,其中不乏真正的天才。你不知道吧,”蕭方旭勾起笑,“那會兒萬眾矚目的人是戚時雨,他把啟東變成了強兵,五郡總帥真的太強了,我看見他,我看見他們,我認為自己沒有才能,根本無法站在和他們相同的戰場。”
火光搖晃,影子里都是兵戈鐵馬。軍旗被吹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但是這里很寧靜,好似天地最安定的一隅。
蕭方旭攤開自己的右手,垂眸說“我在那場仗里,失去了第一匹戰馬。然而邊沙騎兵留給我的時間太少了,他們讓我從那種低落里迅速抽離,我不能再等待著別人,也不能再自怨自艾,當我站在最前方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根本不想輸,我只想贏。”
贏。
這種野心支撐著蕭方旭,帶給了他無數的動力,也帶給了他最終的榮耀。他在那七年時間里一刻都不敢停,他每一日都在眺望鴻雁山,他看透了自己的內心。那是場雷厲風行的變革,他排除萬難,甚至不惜得罪從前的主將,在落霞關建起了馬場。僅僅是這樣,就用掉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等到他真正完成的時候,他已經二十八歲了。
蕭方旭端詳著自己掌心的紋理,說“你回到離北,把目光專注在鐵騎和禁軍兩個隊伍上,但你從來沒有想過看看主將們。郭韋禮打傷了骨津,你們就此結下了仇怨,可是郭韋禮的功勛是真的,他在常駐營做你大哥的前鋒,把圖達龍旗守得猶如鐵桶。蔣圣是個老人了,他幾乎沒有出過什么風頭,可是蔣圣所在的沙二營是維系邊線的中樞,不論是北上還是南下,他都像是基石一般撐著我們。阿野,你擁有的不僅僅是那點兵,你還擁有無數軍士積累下來的經驗。你當年去中博,遇見了陸廣白,可是如今你回到了離北,卻不肯再學習新的東西。最熟悉離北戰場的人都站在你的面前,你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蕭馳野捏緊了茶碗。
“你想要這個位置,”蕭方旭緩緩握緊拳,既像是在問蕭馳野,又像是在問自己,“你真的夠資格嗎”
蕭馳野回離北前,被離北的主將拒絕了。他很難說明那種感受,他確實受傷了。他在后來沒有與這些人再起紛爭,但是他們也就此分開了。蕭馳野回來這么久,禁軍仍然是禁軍,他站在軍帳里的時候,和主將們是那么不同。他受傷不需要這些人來替他擦藥,他們貌合神離,融不到一起。
火堆上的茶煮開了,“咕嘟嘟”地冒著泡。蕭馳野覺得他像是游離在狼群邊沿的那匹狼,看似回來了,實際上還站在原地。他看著這些人拼搏廝殺,可那其中沒有他的位置。
“你擊敗哈森不需要七年,”蕭方旭注視著蕭馳野,他說,“但是你必須學會寬容。”
蕭方旭辰時離開營地,今日的雪更大了,如果沒有頭盔遮擋,雙眼很容易被迷住。他在戴上頭盔前,沖蕭馳野打了聲口哨,蕭馳野站到馬邊,他胡亂揉著蕭馳野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