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到此時,天都暗了。蕭馳野站起身,朝天空打了聲口哨,猛振翼旋身,不多時,就落回了他的肩頭。陸廣白拍了拍袍子,跟蕭馳野并肩往軍帳里走。
晨陽候在門口,替他們掀簾子,在蕭馳野進帳時低聲說“主子,府君和骨津的信都到了。”
蕭馳野接過信,站在門口看。
陸廣白喝了半碗奶茶,半晌沒聽見蕭馳野動,他回過頭,看見蕭馳野神色陰郁。
數日后,福滿聽傳到了內閣辦事院。他在進門前換了潮濕的罩面,兜著袍子跨進去,給孔湫行禮。
孔湫臨窗坐著,只“嗯”一聲,示意福滿先起來。福滿拘束地直起身,站在最末端候著。他眼珠子沿著邊上的烏靴轉了一圈,就把朝臣們認了個七七八八。
“春耕剛結束,槐州向白馬州買了批糧食,山按照厥西米價給他折算的。”梁漼山把話說完。
孔湫這段時間白了幾根頭發,掩在烏紗帽里,看得不明顯。他說“現在啟東打仗,軍餉自然要以啟東為先,八大營的軍費開支可以酌情裁減。”
福滿心道,來了,內閣想如愿把八城賬查下去,就得先削掉韓丞的勢。
“兵部是這么個意思,”兵部尚書陳珍磕了兩下煙槍,道,“但韓丞不肯,他要內閣的票子。”
“他是想要批紅吧,”岑愈說,“丹城案還沒結,太后為避嫌也批不了。內閣既然給你意思,那就是大家都認同,他好嘛,賴著不干。”
太后現在自身難保,哪還有先前的批紅權荻城花氏都提心吊膽。儲君中的什么毒在座都心知肚明。孔湫把儲君案丟給福滿,讓內朝去查,就是給太后保全最后那點顏面。
韓丞還占著錦衣衛指揮使一職,這是要走花思謙的老路,仗著八大營跟內閣打擂臺。
福滿左右逢源,等的就是現在,世家這條船待不得了,他還能跳到內閣這條船來。他在海良宜跟前露過臉,在內閣辦差院里混得時間最久,小內宦的“祖宗”不是隨便叫的,而是他確確實實有這個分量。他把儲君案攥得這么緊,一是想把自己摘干凈,二是想讓風泉做替罪羊。
天琛帝偏寵慕如,破格提拔風泉的時候就惹得內閣不快,當時都察院都在彈劾,后來天琛帝死在慕如手上,風泉是借了薛修卓的光才能茍活。
福滿不敢招惹薛修卓,但他已經看清楚,儲君才是大周來日的主人,他得踢掉風泉,才能在儲君身邊得到一席之地,他往后數十年的榮華富貴都指望著儲君呢。
韓丞和孔湫福滿都看不上,想想潘如貴,潘如貴能聚集潘黨,跟花思謙平起平坐,靠的正是當年光誠帝的信賴。太監不好做,被當成狗使喚,可一旦找對了主子,那就是萬人之上的狗,誰見了都得畢恭畢敬地喊聲祖宗。
福滿正想著,忽然察覺到孔湫在看自己,他立刻上前躬身,跟在韓丞面前兩副模樣。福滿恭謹地說“元輔命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已經查出眉目了。儲君當日用的時蔬,都是咱們司苑局進的。”
“那不就是專供給宮里頭的嗎”孔湫說,“主事太監是誰”
“是個叫銀珠的,”福滿繼續說,“奴婢仔細問過儲君殿內伺候的人,都跟司苑局挨不著邊。宮里規矩嚴,平素也見不著面。”
“司苑局的時蔬有問題,還能經過這么多層送到儲君的席面上,辦事的人倘若沒有能耐,也辦不成。”孔湫掌管刑部,條理清晰,“況且能把儲君的喜好都摸清楚,沒有半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福滿連聲應著,說“奴婢倒還真查到了個人。”
孔湫跟岑愈相視一眼,他問“誰”
福滿神色猶豫,躊躇片刻,才說“正是風泉。”
風泉曾經在司禮監做過掌印太監,司苑局又受掌印太監的管轄,跟尚膳監也有關系。他既是儲君的身邊人,也是當初太后要保的人,比起逢人就奉承的福滿,風泉根本洗不清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