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跟沈澤川沒有孩子,如果蕭洵到中博受姚溫玉等先生的教導,那蕭馳野就明白他們的意思了。蕭洵做沈澤川的繼承者,這事對離北太劃算了,劃算到蕭馳野不想答應。
“二爺為府君著想,不肯讓蕭氏頂替府君,可即便沒有世子,換作別的孩子,也不會姓沈,”姚溫玉對蕭馳野說,“府君不會讓沈衛進入廟宇。”
沈澤川要讓沈衛繼續在敦州的荒郊野外做個孤魂野鬼,進入廟宇承享煙火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他要掐斷的就是沈氏血脈。
蕭馳野說“洵兒是離北世子,此事我大哥絕不會答應。”
姚溫玉沉默須臾,他改變語氣,換作朋友相談,說“你有別的法子嗎”
夜雨淅瀝,屋內并不涼,姚溫玉的臉色卻不好。
“天下豪杰無數,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遠赴中博,來投奔蘭舟嗎”
蕭馳野眼眸漆深。
姚溫玉不害怕蕭馳野,只要能下完這盤棋,他誰都不怕。他說“我看著他跟你遁逃向北,卻停在了中博。我以為他要替沈衛洗掉罪名,可他卻對此毫不在乎。他不把中博當作故土,也不把闃都當作歸處,進退皆取于他的一念之間。我知道他不是做皇帝的人,但我仍然要輔佐他,因為他是天生的梟主。你父親知道中博正在迅速崛起,他準許蘭舟進入離北,是因為蕭洵就是蘭舟的唯一選擇。”
蕭方旭是開辟離北大境的狼王,他站在落霞關能嗅到光誠帝的欲望,并在最合適的時機成為大周重兵在握的異姓王,他遠比兒子們看到得更遠。沈澤川的前途只有一個,如果沒有蕭馳野和蕭洵,他絕不會允許沈澤川活著回中博。
“蘭舟敢走到那個位置,”蕭馳野一字一頓地說,“那就是他的。”
“那就是他的,”姚溫玉說,“如果有蕭洵的話。”
雨聲雜亂,蕭馳野沒有應答。
儲君感覺夜涼,她病后睡得不好,時常驚醒。此刻睜著眼睛看蒼頂,把時間熬到了卯時,不需要宮女來喚,就翻身起來了。
宮女都是新來的,跪著給李劍霆整理袍擺,待她坐到鏡前時,端著匣子為她打理髻發。李劍霆這段時間瘦得多,看著越發凌厲,根本沒有女子的嬌柔。
李劍霆沒睡好,又是大病初愈,難免疲憊,恍惚間覺得耳邊一涼。那俯身給儲君戴耳飾的宮娥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儲君“哐當”地站了起來,面色煞白,在忍耐里低聲斥道“拿開”
殿內的宮娥們慌張跪下,不知道哪里觸及了儲君的霉頭。
李劍霆抿緊唇線,在一片死寂里看見鏡中模糊的自己。她盯著這個自己,良久后,說“我在先生們的堂前受教,不戴耳墜。”
宮娥磕了幾個頭,怯聲應著。
李劍霆不要她們再搭手,自己套上氅衣,那金貴的料子罩在外邊,像是她的盔甲,她好受些,但仍然沒有說話。待她出門時,在檐下看見熟悉的身影。
福滿迎上來,給李劍霆撐開傘,諂媚道“今日雨大,奴婢備了轎子,殿下能打個盹兒,到堂前奴婢喚您,保準不耽誤事兒。”
李劍霆沒走,露出笑,說“公公早,查案子忙吧”
福滿也不敢催,說“奴婢哪會查案哪,都是元輔提點,專門派了幾位刑部大人督辦。”
這意思就是不是他獨斷判案,是經過孔湫的手,跟他關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