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捏著方子,看向垂帷。沈澤川呼吸勻稱,昏睡不醒,伸出的手腕露在微暗的房間里,就像既然說得那樣白,白得仿佛摸一摸都會融化。
沈澤川在昏沉里做了個夢,夢見十五歲的他站在闃都門前,等著師父和師娘還有紀暮接他回家。他穿著花娉婷做的小襖,看細雪沿著城墻簌簌地掉。
紀暮趴在墻頭,朝他喊“川兒,要去哪兒”
沈澤川揪著新襖,怔怔地說“回家呀。”
紀暮抬起頭,跟他一起望著端州的方向,道“那等等,爹就要來了。”
沈澤川想不起自己為什么要站在這里,他從天亮等到天黑,明明下著雪,他卻覺得好熱。
紀暮搓著手臂說“哥有點冷,你要上來烤火嗎”
沈澤川搖頭“我好熱。”
紀暮便在墻頭生火,他伸著雙手取暖,跟沈澤川聊天。他說“這趟回去,哥就能娶親了,娘念叨了好幾年。”
他們等了很久,沈澤川腰間痛,小腿痛,哪里都痛。他拭著汗,始終望著前方。
紀暮看天色暗了,忽然喃喃著“爹不來了。”他的火燒盡,起身穿上擱在一旁的軍襖,趴在墻頭,沖沈澤川露齒一笑,“川兒。”
沈澤川仰起頭,走了幾步,看著他。
紀暮說“哥的哨聲響了,等不了了,要走了。”
沈澤川點頭,習以為常“那你去吧,我給娘說。”
紀暮露出頭疼的神色,嘆道“哥發愁,你”
“我從這走回去,”沈澤川抬指指著遠方,“很近的。”
紀暮看著沈澤川,眼神溫柔,說“我弟弟可怎么辦啊。”
沈澤川聽見馬蹄聲,他有些雀躍,喊道“哥,師父來了”
紀暮沒有說話,只是那樣撐著首笑。
沈澤川轉過頭,看天際飛出只展翅的海東青,接著跑出匹通體烏黑的馬,只有前胸一點白。他停下腳步,看那馬跑到他身前。
馬背上坐著個戴著頭盔的少年郎,海東青落在他肩膀,他摘掉頭盔,露出張不太高興的臉。他俯身過來,端詳著沈澤川,說“杵著干什么上馬,二公子帶你走。”
沈澤川不理他,他便翻身下馬,把自己的頭盔叩在沈澤川的頭上,然后扛起沈澤川。
“啊,”沈澤川悶在頭盔里,說,“我要回家。”
蕭馳野屈指彈沈澤川一下,蠻不講理“你跟我走。”他走幾步,像是生氣,“你不認得我嗎”
沈澤川說“不認得。”
蕭馳野作勢要把沈澤川扔進雪里,他將沈澤川拋起來,在沈澤川驚慌失措的時候又穩穩地接住。海東青落在他肩頭,他看著沈澤川哈哈大笑起來。
沈澤川抬起頭盔,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原本已經要黑下去的天驟然亮起來,風吹動蕭馳野的發,周圍遮擋視線的城墻盡數消失,無邊無際的草野橫鋪在腳下。他就這樣抱著沈澤川,還貪心地摸了摸沈澤川的面頰。
“我想把你藏起來,”蕭馳野在風里大聲說,“或者把你裝在胸口的兜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