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日古的蝎子原本只能待在北原獵場,受守備軍的嚴格看管,直到他們隨同離北鐵騎在茶石天坑立了功,中博就此解開了對他們的束縛。如果四腳蛇是跟他混在一起,那文身的事情就能說通了。
費盛當即說“海日古跟有熊部的談判也沒有成,主子,不然我”
“著急什么有熊部敗退,青鼠部的領地徹底空了出來,”沈澤川擱下呈報,對蕭馳野說,“把這塊地給海日古吧。”
蕭馳野微挑眉。
“海日古替我跟有熊部簽訂了盟約,但是有熊部背叛了約定,”沈澤川疲憊的雙眸里暗含狠絕,“背叛就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讓海日古去替我討。”
海日古之所以要教唆藏在自己蝎子群里四腳蛇行刺,就是為了把戰火盡早點燃。他想要土地,和達蘭臺一樣,他們都是看似搖擺不定,實則在為自己謀取利益的人。
蕭馳野在茶石天坑殺掉了阿赤,邊沙蝎子已經群龍無首,海日古沒有了競爭對手,如果他此刻回到大漠,他就是剩余蝎子的唯一首領。他連顏何如的生意都敢做,他也能因為局勢的變化掉頭跟阿木爾再度合作。
沈澤川殺掉海日古,只是殺掉一只暴露的蝎子,阿木爾不缺這樣的蝎子,所以沈澤川不僅不殺海日古,還要給海日古夢寐以求的土地。他要讓海日古立在這里,牢牢占據著中博戰場,把控住蝎子的流向,成為讓阿木爾棘手的存在。
但是同時,沈澤川也要狠狠地敲打海日古。
海日古想要青鼠部那塊地,就得先去解決有熊部,只要他做了,十二部不會再輕易接納他,阿木爾不會再信任他,他還將承擔有熊部的仇恨,因為他是執行懲罰的持刀者。
府君要物盡其用。
沈澤川坐乏了,在眾人要退下前說“元琢回去了不急休息,一會兒既然要過去看診。”
既然還是孩子心性,跟在骨津后邊跳過水洼,看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倒映在水里,不禁捧腹大笑。
喬天涯在門口迎他們,也雙手合十,對既然笑道“小師父請進。”
既然回了一禮。這會兒樹間的鳥雀正在叫,天氣和煦,他身著僧衣,立在倒映著藍天白云的大小的水洼中,竟叫人恍惚里分不清天上人間。
“施主,”既然學著師父的模樣,對喬天涯緩緩頷首,“施主有佛緣。”
喬天涯覺得有趣,道“我年少時,也有和尚這么講,然而我到今天也沒遁入空門。”
既然看著喬天涯,他安靜時有種出塵的氣韻,但那不是所謂的不食煙火,而是天成的超然,小和尚干凈如此,他用一雙眼睛旁觀人世間。
“綠水無憂,因風而皺;青山不老,為雪白頭1。施主的因已經有了,緣還會遠嗎”清風吹起既然的僧衣,衣擺垂到了水中,他輕輕拍了拍手掌,在純真里正色無比,像是篤定了喬天涯的去路。
喬天涯在清風里聽到檐下的鐵馬搖晃,他轉頭看見姚溫玉坐在那里。姚溫玉的衣袂頃刻間隨風而動,竟與漫步在水洼白云中的既然有相似之感。
既然走到階前,沒有對姚溫玉行禮。他在“當啷”的鐵馬聲里,端詳著姚溫玉,最后搖搖頭,說“我治不了你的腿,即便我師父在世,也治不了你的腿。”
姚溫玉的手指蓋住腿上的虎奴,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2。”
這世間因緣聚合變幻無常,姚溫玉已經不再執著于這雙腿,他早在回答出那句“我仍是站著”時就給予了自己超脫。他站坐沒有差別,他既是他,他亦是他。
既然嘆息,道“別人要我講佛語,你卻與我講佛語。向死而生,你看到了盡頭,何必停留在這里與我去山里吧。”
姚溫玉說“我心中還有萬相。”
既然看著姚溫玉,抬指點向喬天涯,說“你心中還有他相。”
風吹著姚溫玉的衣袖,腕間紅線輕輕滑動,他說“所以我仍舊是個凡人。”
因緣妙不可言,究竟是什么時候或許是牽線的那夜,或許是那聲“我恨死你”,或許是更早,早到春意萌芽的三月天。喬天涯,喬松月,他是留痕的燕。
姚溫玉明白世間一切皆虛妄,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彈指一瞬,極快就會消失在無盡長河中。姚溫玉,姚元琢,他是化泥的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