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赫連侯到明理堂謝賞。
福滿攔住了赫連侯,勸道“侯爺且慢,皇上這會兒正在小睡,要晚些才能召見侯爺。”他側過身,“您若是不急,就先在這里等一等。”
赫連侯今日專程為表忠心而來,庸城流言讓他夜不能寐,唯恐李劍霆天子一怒,把他費氏抄掉。他隨即點頭稱是,就在日頭底下等著。
晌午烈日毒辣,小半個時辰過去,赫連侯曬得汗流如水。他不敢詢問,心愈漸下沉,在周圍太監寂靜地注視里,覺察到新帝的懲戒。
“侯爺,”福滿輕喚道,“要不您先到偏廳等等這么熱的天兒哪。”
赫連侯勉強擠出笑容,以袖拭汗,說道“不打緊。”
庸城賑濟糧是他籌辦的,出了那樣的岔子,他脫不開關系。若是李劍霆疑心他跟亂黨勾結,他的腦袋是鐵定保不住了,這會兒別說讓他站等,就是讓他跪等,只要能保全性命,他都肯做。不知過了多久,赫連侯背部猶如貼著滾燙的鐵板。他面色慘白,汗都變成了虛汗,覺得眼前昏花,全靠毅力站著。
珠簾微晃,風泉露出半身,陰柔地說“皇上醒了,都手腳麻利些,別耽誤皇上處理政務的時間。”
檐下候著的太監宮娥們端盆入內,沒過多久,赫連侯聽見自己的名字。他提袍上階,到了堂前,老眼實在昏得厲害,不得不扶了把福滿。
“哎喲,”福滿滿臉擔憂,“侯爺,侯爺這是怎么了”
赫連侯胸中如有團悶氣在,頂得他作嘔,竟是中暑了。李劍霆在堂內等著,赫連侯倉皇站穩,雙腿有些抖,只能對福滿呢喃“不不打緊”
“里邊有冰盆,”福滿悄聲說,“您正好進去散散暑氣。”
赫連侯跨進門,垂頭在御案前跪身行禮,聲音虛弱“臣,臣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李劍霆捏著折子,沒抬頭。
赫連侯伏身不敢動,呼吸都放輕了,額邊的汗很快打濕了雙袖。
“朕看梁漼山的折子,說費氏在遄城侵占民田,”李劍霆飲了口涼茶,聲音溫柔,“你知道此事嗎”
赫連侯一身的熱汗都變作了冷汗,他道“臣知道,都察院彈劾臣,內閣下批票子要刑部協同戶部官員到遄城稽查田稅,還讓大理寺薛修卓當督查官。”
“現在戶部說你們遄城費氏跟丹城潘氏及蕪城韓氏同流合污,串通一氣欺瞞朝廷、私吞田稅,還苛罰境內百姓,致使去年遄城百人逃境。”李劍霆說,“確有此事嗎”
赫連侯五內俱焚,撐著身微喘幾下,情急間說“臣,臣不敢”
李劍霆把折子驟然摔在赫連侯身上,寒聲說“不敢遄城冬日沒有餓死人嗎你不僅串通潘氏,還聯合厥西商賈,拿遄城百姓的糧食諂媚亂黨你以為朕不知道,元輔不知道嗎朝廷早就盯著你們這群附骨之疽”
赫連侯差點癱在地上,他含淚哭道“皇上、皇上咸德年花黨聯合潘黨把持朝政,內有太后相助,臣為保全家性命,不得已啊”他俯首磕頭,撞著地面大哭,“遄城百姓就如同臣的親生兒子,自從尊定天下時就歸我費氏主理,臣若非被逼到了絕路,豈敢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至于糧食,皇上,臣見皇上為庸城糧食憂愁,不禁心急如焚,才會這般輕易地落入那沈氏賊子的圈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