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溫玉正欲開口,那雨間便有風襲來,讓他不得不暫時掩口低咳。
岑愈于心不忍,身邊的學生卻自以為占據上風,看元琢羸弱,不禁再進一步,放言高談“我知道璞玉元琢素有闃都無二的美名,我更知道你出身姚氏師從閣老,可嘆你空負才學,效命沈氏,背棄先人之志姚元琢,老驥尚能志在千里,你卻只能委身賊寇。我可惜你的才學,更可惜閣老所托非人,今日見你病體殘軀早非當年英姿,還想勸你一勸,迷途知返吧”
雨珠飛落在欄桿上,沈澤川的袖袍被濡濕了。他把折扇束于袖間,以免沾雨。從望樓看青竹,姚溫玉已經半隱了。
沈澤川尚在闃都的時候,曾與蕭馳野說,如果讓他抉擇,他寧肯選擇薛修卓,也不愿要姚溫玉。因為姚溫玉孤高絕塵,做不了在污穢里打滾摸爬的事情。他生得那般好,以至于痛起來也那般難。
學生們士氣高漲,紛紛擠上高臺,個個都想對姚溫玉賜教。
姚溫玉咳聲已停,他神色不變,似乎早已料得會遇此境地。沈澤川麾下不是無人,孔嶺尚在學院時也是清辯高手,可沈澤川仍然同意讓姚溫玉來,這是知己相知,姚溫玉不需要憐憫,一丁點都不需要。
“羅牧設此局欲殺元琢,”沈澤川微偏頭,耳邊玉珠折映冷冷水光,“那也得配。”
小看姚溫玉,就是小看沈澤川。沈澤川麾下幕僚德才兼備,姚溫玉卻始終穩居首席。兩年前姚溫玉離都狼狽,那是兩年前,他輔佐的可是中博梟主沈澤川。
臺上略顯嘈雜,學生們的聲音擠在大雨中,埋在竹浪里。涼風習習,姚溫玉挪下掩唇的帕子。
“諸位勸我迷途知返,我卻要勸諸位回頭是岸。”姚溫玉的聲音依然清潤,仿佛那幾聲咳嗽不過是雨中小憩,“我問先生,老師殫精竭慮死諫朝堂,為的是什么”
岑愈答道“震懾宵小,以正尊卑。”
姚溫玉在風蕩起時驟現鋒芒,說“大謬不然,老師殫精竭慮思民生,穩健求和顧民意。事事以民為先,時時以民為本,如今你們顛倒尊卑、罔顧百姓,為一己之私茍且廟堂。岑尋益、孔泊然、薛延清,爾等究竟以何等顏面再拜我的老師”
他鮮少露出此等肅色,一番言辭猶如刀割,劃得岑愈踉蹌后退,啞聲說“我等”
姚溫玉神色依然不變,繼續說“我再問你,所謂藥沉疴、歸民田、安民業、正尊卑,此四點你們做到了哪點”
岑愈氣勢已弱,說“丹城、遄城、蕪城、荻城田稅皆已收回,四城歸田于民,減免稅收,正是休養生息之時。”
“赫連侯為了填補遄城田稅,屬意旗下鄉紳強刮地皮,田是還了,卻是拿戈壁充良田。四城流民仍然層出不窮,茨州早已人滿為患,你們所謂的藥沉疴、歸民田、安民業,不過是取輕放重。諸位拿去賑濟的糧食,都是我們府君恩受的。”
岑愈哪想姚溫玉會陳詞凌厲,遄城田糾確有其事,只是迫于外患不得不暫時停止追究,今日已經成了姚溫玉的一把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