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情形,曾經久久縈繞于蘇榆夢境,揮之不去。對她而言,那是她人生中最恥辱的一個晚上,卻也是最幸運的一個晚上。恥辱,是因為她向來心高氣傲,恃才傲物,卻要因為突如其來的家道中落,被迫出賣自己;幸運,是因為她遇到的人是霍靳西。她原本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哪怕將要面對的是一個肥頭大耳肚滿腸肥的禿頭中年男人,她也會閉目承受。可是推開門的那一刻,她看見了霍靳西。那個男人獨自坐在包間里,年輕、英俊、深沉而孤獨。那一瞬間,她滿心的自棄和絕望盡數散去,盡管仍舊存在著忐忑與不安,然而或許在那一刻,她內心深處就已經閃現過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喜悅。這樣出眾的一個男人,早已超出她的設想,更何況他后來的態度他似乎是在等人,獨自坐在沙發里,安靜地抽著一支煙。聽見聲音,抬眸看見她的瞬間,他眼睛里分明清晰地閃過一絲厭煩。“你走錯了。”他說。她站在包間門口,一只手緊緊捏著門把手,卻沒有動。她知道自己沒有走錯。她聽見了讓她過來的他的朋友們的對話。他們說,他最近越來越不正常,性情大變之余,連聚會和社交都不再參與。他們都知道他家里的變故,卻不愿意看著自小一處長大的好友變成這個樣子。于是,他們給他安排了她。同樣是家庭變故,同樣是孤身承擔所有,那一瞬間,她松開了門把手,低低回答了一句“我沒走錯。”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依舊沒什么情緒,只問了一句“誰讓你來的”“賀先生。”她說。他聽了,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那你自便。”他說。說完他便不再看她,兀自抽煙喝酒,看手機打電話,絲毫沒有將她看在眼內。她全身僵硬地在他隔壁的沙發里坐了很久,兩個人中間卻始終隔著兩人以上的距離。漸至深夜,他才終于丟開手機,倚在沙發上假寐。她終于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幾眼。這一晚上,他喝了很多酒,這會兒在酒精作用下,他是不是已經不太清醒而她該怎么辦她正有些出神地想著,手機卻忽然響了一聲。安靜的空間內,這一聲響極其突兀,她有些手忙腳亂地取出手機,卻只看見那位賀先生發過來的一條消息成事否很簡單的三個字,主要意圖多半是為了試探。所謂“成事”,只要她沒有回復,在他們看來,多半是“成事”了吧可是現在,她該不該回復她正捏著手機不知如何是好,旁邊忽然傳來他清冷淡漠的聲音“你走吧,該給你的錢,賀先生會給的。”她驀地僵住,轉頭看向他。他依舊沒有看她,只是仰頭看著包間的天花,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走。”那一瞬間,她仿佛是被鬼迷了心竅,驀地蹦出這么一句話來。話音落,她的心跳就已經快得連自己都有些難以承受。他終于又看了她一眼,眸光疏淡而迷離。難以平復的心臟狂跳之后,她卻奇跡般地一點點冷靜下來,迎上了他的視線。其實她向來不是膽小的人,這個瞬間,卻是她今天晚上第一次生出勇氣。面對一個陌生男人的勇氣。這片刻的對視之后,他忽然瞇了瞇眼。“這一晚上,你能得到多少錢”他似乎突然起了一絲興趣,問她。“一百萬。”她說。“要錢干什么”提及這個問題,她勇氣更盛。她并沒有猶豫太久,很快開了口“我想學大提琴。我從小就學大提琴,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世界級的舞臺上開自己的演奏會。原本準備今年出國,可是家里卻突然出了變故。家里沒有能力再支持我出國,可我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不知道為什么,他聽完她訴說的原因過后,忽然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也許,他是被她打動了可是接下來,他就對她說了那句話“我給你一筆錢送你出國。”他說,“你不需要記住,不需要報答,就當我們今天沒見過。”他大概是真的被她的夢想所打動,同時,他不愿意讓她的夢想蒙上一層不光彩的外衣。她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再沒有比這更動人的時刻。這樣的一個時刻,她記了六年,直至此時。他不過稍一提及,她就能將那天晚上的情形完整回憶起來。“我記得。”蘇榆說,“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霍靳西忽然又看了她一眼,眸光冷淡地開口“僅僅是記得,有什么用”蘇榆終于從他的冷淡中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可是怎么會在國外的每一天,她都日夜期盼著與他的再次相見,她幻想著與他再見的這一天,足足幻想了六年。這一天終于真正到來,為什么卻是這樣的情形蘇榆不明白。明明在這之前,慕淺還跟她說,他在看見她回來的那天晚上情緒就產生了波動,為什么此刻兩人真正面對面了,他卻是這樣的態度難道他是在責怪她,怪她不該來找慕淺“對不起。”蘇榆安靜了片刻,才又開口,“我知道我不該貿貿然打擾霍太太,可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你知道的,我的想法從來很簡單,你是明白我的”“我的想法也很簡單。”不待她說完,霍靳西就開口打斷了她,“我不希望任何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影響我和我太太。”蘇榆臉色驀然一變,竟是難以掩飾的灰敗。“你你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失神地喃喃開口。霍靳西已經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還要怎么說蘇小姐才會懂。”“我不懂。”蘇榆目光凝滯地看著他,“我一點都不懂為什么你會跟我說這樣的話”這不是霍靳西,這不是她思念了六年,期盼了六年的霍靳西。,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