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露本來心不在焉地聽著身邊側坐著的女人哭,這時倒是微直起上身,認真了些地問向婦人,“你剛才說,那個把魚同你丈夫關起來的人是誰”
雖然對女兒嘴里說的你丈夫這個稱呼,有點錯愕,但她趕緊擦了擦眼睛,她就只是個傳統婦女,男人就是天,男人要被槍斃了,那天就塌了,這幾天六神無主,還是有人跟她出了主意。
他們魚家,一家子的人長得都丑,魚同寶跟他父親長得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大臉盤子,塌鼻,小眼睛,娶了個媳婦,還算清秀,但跟好看沾不上邊,誰也沒想到,生了個女兒,天仙兒似的美。
魚同寶對這個女兒還挺好,女兒小時候就是個漂亮娃娃,長大了,一天比一天美,今年十八歲,美得魚同寶都不讓女兒出門,他還想靠著女兒,將來攀個好親家,后來又生了個兒子,跟老魚家的人長得一樣,小眼晴塌鼻子。
就這個女兒,也不知是像了誰,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你,就像會說話兒一樣,眼睛撲閃撲閃的,那個嘴唇紅得像秋天火紅的楓葉,鼻子一點都不塌,皮膚更不像魚同寶那么粗那么黑,反而又細又白,細到看不著毛孔,白得像塊極品羊脂。
有人就給魚同寶媳婦出了主意,讓她帶女兒去試試,她家女兒魚露長得那么美,說不定就被人家賀少帥看中了,納個姨娘,那也算魚家攀上高親了,不算辱了她女兒。
婦人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只好把手上一只鐲子當了,換了錢打點了人,終于打聽到了這位賀少帥今日的歇腳地,想讓女兒去試試。
那個出主意的,是魚同寶家的一個一表三千里的表親,以前魚家興旺的時候,狗眼看人低,沒拿他們這些親戚當人看,雖然都在祁城,但他們許久不來往了,現在落魄了,有難了,竟然還找上門來,現在知道找這些親戚了。
那個人冷哼了一聲,還想靠著女兒翻身,翻了他也撈不著一毛錢好,他正好在茶樓里做工,那地方傳消息才快呢,那賀少帥,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聽說以前有個女人鉆他軍帳里,他也沒管人家女人穿沒穿衣服,直接扔了出去。
他嘖了一聲,人家堂堂一個少帥,什么美人看不上,能看上你家女兒做夢吧
聽說長得是挺好看,那能有多好看就魚同寶那鬼樣子她女兒能好看到哪里去,要真送上門了,嘿嘿,被扒光了扔出去,那可丟人了,這輩子魚同寶也別想靠女兒翻身,恐怕他女兒連嫁人都嫁不出去。
“我打聽過,賀少帥本名賀紹廷,字永麟,你見面不要叫人家名字,就叫少帥,知道嗎”婦人說道。
黃包車終于停在了平安大飯店的門前,平安飯店里出入的都是西裝革履的先生,或裘皮加身的女士。
兩人下車后,婦人趕緊付了車夫車錢。
魚露站在那兒,看了眼周圍。
平安大飯店的對面,是昌德酒樓。
此時正下著毛毛細雨,理石鋪陳的路面,有些微濕,天氣已經深秋,雨后更有幾分寒冷,路上來往的人行路匆匆,有幾個人還打著油紙傘。
“你進去吧,我就在對面等你。”那婦人眼眶還有些紅,“聽說他,那個少帥不太好說話,你不要頂撞他,要是,要是不行,你就,你就出來”畢竟自己女兒,賀少帥若看不上,那她也不能賠了丈夫,又賠了女兒。
魚露淡定地看著面前這個彷徨無依的女人,丈夫就要被槍斃了,她已經亂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了。
見魚露站著不動,婦人又拉了她一下,“記住啊,四零三。”
魚露轉了個身,看向平安大飯店的旋轉玻璃門,上面映出了她的身影。
這個世界的身體和臉蛋兒,基礎模板竟然出奇地好,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自朱,一頭烏壓壓的青絲微微盤起,露出了一段優美的頸項,上身是一件斜襟的月白色老式短襖,很薄,短襖衣身齊腹,略有些翹腰,下擺是弧形邊,喇叭形袖口,微微一抬,就能露出玉段似的一節藕臂,腕間有一枚魚狀的銀鐲。
全身衣服無繡飾,裙子是一條淺豆色長裙,哪怕這么簡單的衣服,也難掩那衣服里包裹著的曼妙豐腴的玲瓏曲線。
她整個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就像古畫里走出來的美人。
與平安大飯店內,來來往往的人身上穿著的洋裝、旗袍和皮草相比,有些格格不入,不少從飯店出來的男女,都朝她看了一眼。
有穿旗袍的女人還回過頭多看了看魚露,心道沒想到這老式斜襟衫,也會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