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眼睛半閉著,沒再把她認成自己的女兒。
不多時護工來了,給高老太太擦身,高老太太主要傷的是胳膊,腿沒什么大礙,護工給高老太太把病號服的前襟解開,將擰好的溫毛巾輕輕地貼在她敞開的肚皮上。
林閱微從手機屏幕上抬頭,看見她取下來毛巾的動作,高老太太瑟縮了一下,兩步沖過來,輕喝道:“你在干嗎?”
顧硯秋提著早餐回來,發現林閱微和護工起了爭執。護工面紅耳赤,林閱微則是面目陳肅,顧硯秋將早餐放在桌子上,滿頭霧水地問道:“怎么了?”
林閱微氣呼呼的,說:“這個護工不專業。”
護工垂下頭不吭聲。
對待長期臥床的骨折病人,要盡量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新損傷和感冒,尤其是對老人來說,更要小心。在擦拭身體上要格外的仔細謹慎,尤其不能讓身體直接暴露在空氣中。
高老太太一把年紀,反復地這么擦幾次身子,要是這時候感冒起來,怕是連命都要搭進去。
這么簡單的道理林閱微都知道,這個護工卻不知道。
林閱微:“這是誰請的護工?”
顧硯秋聽她說完也冷下臉來,說:“醫院聯系的。”她想著到了燕寧直接請人過來,對醫院安排的暫時替代的人就沒怎么上心,誰知道就出了紕漏。
顧硯秋帶著垂頭喪氣的護工出去了,過了幾分鐘就回來了,說:
“那個護工有點私人關系,只學了一點粗淺的護理知識就在醫院掛靠了,以前沒照顧過老人,不知道這樣對老人家很危險。”
“辭了么?”林閱微只寒著臉問了一句話。
“辭了。”顧硯秋乖乖點頭,這樣的林閱微讓她有點……怎么說呢?更吸引她的目光。
“我自己來吧。”林閱微臉色稍霽,“你再去請一個,一定要問清楚,到底是不是專業的,別再讓人渾水摸魚進來。要實在不行我在這里留兩天,等新護工來了再走。”
“你會?”顧硯秋瞠目結舌,怎么連這個都會?
“我老姨是醫生,她說我有學醫的天賦,我爸帶著我媽出去應酬或者二人世界的時候我就去老姨那玩兒。”林閱微端了臉盆去放熱水,在洗手間里探出半個腦袋和顧硯秋說話,“我說我不想學醫,她說多學一門技術是一門,總不會有壞處。雖然最后也沒把我帶成醫生,但是看得多了,一些淺顯的知識還是知道的。”
林閱微笑著說:“我是不是沒跟你講過,我奶奶是摔了一跤以后不久,腦子開始糊涂的,本來是挺……那什么的一個老太太,她后來臥床過一段時間,我奶奶有兩個孩子,一個我爸一個我大姑,大姑嫁到外地去了,不好照顧,我爸工作忙么,那時候我上……初中還是高中來著,就照顧得很好,我奶奶就認我,其他人都不要,一會兒對著我喊我爸名字,一會兒喊我大姑名字,有時候也喊我的,不然我要鬧的。”
顧硯秋跟著彎了一下眼睛,假裝沒有看到她說到最后突然偏開了的臉。
“搬張凳子過來。”林閱微整理好情緒,端著臉盆出來。
顧硯秋把凳子放在床邊。
林閱微:“再去找塊干凈的毛巾來,大一點的。”
林閱微熟門熟路地給高老太太擦拭身體,一邊不忘跟已經醒過來的高老太太溫聲細語地說話,高老太太嘴巴一張一合,嘴里發出含混的聲音。
林閱微聽不懂,但是她很耐心地問,耐心得過于常人。顧硯秋在邊上打下手,換一下熱水什么的,都覺得若是換作自己這個親外孫女,未必能做到她那樣。
林閱微給高老太太擦身擦到小腿,手隔著溫毛巾碰到了她纖細的骨骼,皮包骨頭,沒什么肉。她細細輕柔地擦拭過去,突兀停了下來,緩緩地皺起眉。
顧硯秋察覺到她的異樣,問道:“怎么了?”
林閱微揭開毛巾,看向高老太太的小腿內側,那里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的傷疤,從腳踝一直到膝蓋部位,看傷疤是舊傷,而且應該舊的不是一星半點。
兩人對視了一眼。
顧硯秋把這條傷疤拍了下來,發給了劉先生。
請的新護工比之前那個靠譜得多,林閱微檢查過對方,放下了心,和顧硯秋一起回了酒店,收拾行李退了房,趕晚上回燕寧的飛機。
燕寧永遠是繁華熱鬧的,而燕寧的人是冷漠隔閡的。顧硯秋能感覺到,戴著墨鏡口罩的林閱微,連臉色都比在小城里冷淡了許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時間太晚了,她是困的。
航班延誤,落地已經凌晨兩點,林閱微墨鏡下的眼睛都快閉上了。
林閱微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這么困,耷拉著腦袋,手拉著雙肩包的背帶有氣無力地往前走,斜里伸過來一只手,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背包從肩膀上摘了下來,挎到了自己肩上。
林閱微打精神,掀了掀眼皮,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