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青在縣城待了五天。傅宵把工作全推了,在這里陪她和徐姨處理林爺爺的后事。
因為對林忠廷的死亡原因存在異議,他們向警方提出申請,要求法醫進行尸檢,但結果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根據旁觀了林爺爺和趙家秘書對話全過程的鄰居描述,趙曲風的陳述也確實是事實:是林爺爺主動詢問秘書來意,而秘書的態度一直相當友善,并且在發現不對勁的第一時間撥打了120。
這種情況,根本無法界定趙曲風和他的秘書有故意殺人的嫌疑。
第五天,林忠廷在縣城公墓下葬。傍晚,傅宵送林深青回白麓灣,路上電話一個接一個爆炸似的打進來。
他這幾天萬事不管,公司事情都堆成了山。
林深青進家門的時候跟他說:“你忙你的去。”
短短五天,她整整瘦了一圈,眼下都是青的。他說:“你這鬼樣子我怎么放心。”
她嗤笑:“難道你還想在這兒□□?我有男人的啊。”
傅宵被她說得一堵:“那你倒是找他。”
林忠廷出事當晚,傅宵就打算聯系賀星原,被林深青攔住了。
這五天,她若無其事地回復他的消息,除了以忙為由拒絕了幾次視頻通話,跟平常看不出分別。
“當然得找,不然要男人干嘛用。”林深青覷覷他,“他再過幾個鐘頭參加考核,結束了就找。”
“什么考核比你還要緊?”傅宵嘆著氣看了眼時間,“行吧,我真得回公司一趟了,要不叫蘇滟或者你助理過來陪你?”
“陪個氣,我要睡覺。”她把他推出門,“求您別折騰我了,我現在困得站著都能睡著,趕緊給我走。”
傅宵回頭看了她一眼,看她真是哈欠連天,囑咐她快點去睡,然后上車走了。
林深青一把關上門,所有的精氣神瞬間從臉上抽空,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半天沒起來。
幾個鐘頭后,房間里已經酒氣熏天。
林深青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攥著手機,在收到賀星原例行的早安問候后很快回復了一條消息,表現得滴水不漏,然后像完成任務似的扔掉手機,又開了一瓶酒,坐在地上往喉嚨里灌。
天蒙蒙亮的時候,角落里的手機震了震。
一則劉敦發來的消息:「嫂子,你知道星原在哪嗎?」
林深青已經有點迷糊,摁了半天鍵盤也沒打出個字來。劉敦似乎很急,又撥來一通語音通話。
她心存疑慮,摁了接通。
劉敦急吼吼的問話一下傳了出來:“嫂子,星原不見了。”
她壓著冒到喉嚨口的嗝,說:“他不是在參加考核么?”
“沒有。我們今天分組考核,我都考完了才聽說他臨時棄考了,現在教練到處找不到他,大發雷霆地聯系了學院。”
林深青一愣。
“嫂子,你們最近是不是鬧矛盾了?我看他這兩天狀態不太對,今天一早還跟國內打了個電話,不知讓人查什么。我聽其他學員說,他臨上機前也接了一通電話,臉色一變就跑沒了影。”他似乎一邊在翻找什么,突然說,“哎呀,他行李箱里的護照也不見了……”
林深青沉默半晌,捂著額啞聲問:“棄考這事會怎么處理?”
劉敦向來實心眼,想也沒想和盤托出:“紀律是飛行員的鐵則,這事性質有點嚴重,看教練和學院聯絡的結果,很可能要被停飛。”
“停飛多久?”
“停飛是永久性的,會在中國民航局備案留檔,基本相當于斷送飛行員生涯了……”
林深青面無表情地眨眨眼,耳邊劉敦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取而代之的是振聾發聵的尖銳耳鳴。
好像跌進了萬丈深淵,她漸漸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
她透過深淵的黑水看到很多模糊的影子:媽媽,葉師師,爺爺,最后是賀星原。
她想伸手拉他們,卻不住地下沉,下沉。
她害怕地拼命大喊,卻怎么也喊不出聲。
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后一個念頭,她在想,人死了,還會絕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