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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好覺得自己今天其實沒什么可傷心的。
最傷心的時候早就過去,剩下的就是一塊疤,不會好但也不至于更爛。
她是從泥潭里爬出來的人,雖然弄了滿身泥濘,好在已經不會再跌進去。她不過是在拉還沒爬出來的人而已,應該沒什么可傷心。
可是當那只手掌落在她的后背,她卻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
從前家里人安慰她的時候,爸媽一個勁把錯誤和責任攬走,她麻木,她聽不進去,她還是恨自己。
現在一個局外人聽了她的故事,給她一個擁抱,她卻覺得委屈。
酒精放大了細微的情緒,她的額頭抵著徐冽的肩膀,雙手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淌下,濕潤他的襯衫。
徐冽一下下輕輕拍撫她的背脊,不用說話,好像就在消融她的委屈。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云翳漸漸散去,月亮露出彎彎一角。清凌凌的月光灑進窗子,照見了兩人的親密。
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一點o的動靜。
對面許芝禮摸黑拿了打火機和煙,起身走了出去。
門“啪嗒”一下被闔上。
徐冽抬起一根食指,碰了碰蘇好的眼下。她已經不哭了,但還賴著不起。
他也不催促,繼續耐心地拍撫她的背脊,視線慢慢落向她背后溫柔清澈的月光。
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在這一晚忽然有了答案――
為什么他總覺得,蘇好活蹦亂跳的樣子會讓他感到放松愉悅。
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天真活潑的人多了去,他看到他們的時候,或許會羨慕,卻不會不由自主地去靠近他們的快樂。
不諳世事的人,自然天真,沒吃過苦頭的人,當然笑得甜,這沒什么特別。
而他和這些幸運的人也注定隔著天塹,或許可以彼此理解,卻無法真正同感悲喜。
可是蘇好不一樣。
從前說不上來是哪里不一樣,但今晚他好像明白了。
原來她是他的同類。
她也曾受命運磋磨,也曾消沉墮落,哪怕她就此被打垮,都不會有人不理解,不會有人感到意外,可她偏偏努力走了出來。
她如今的生動鮮活不是單純少不更事的天真,而全都筑建在生活的廢墟上。這樣的生動鮮活是有力量的。
她從深淵走來,沒有仰仗他人的光芒,自己活成了光。
而他恰好獨自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所以,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就像向日葵向陽,游魚渴望水,黑夜憧憬光亮。她不需要做什么,僅僅只是存在,他就注定被吸引。
蘇好很快就睡著了。
許芝禮抽完煙回來,看到蘇好枕著徐冽的肩膀,呼吸勻稱,睡得正香,而徐冽保持著抱她的姿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手臂發麻了沒有。
“哇,她是豬嗎”許芝禮已經緩過了情緒,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不過嘴里的話這么不客氣,聲音卻放得很輕,像生怕吵醒了蘇好。
徐冽壓低聲問“能幫忙打個車嗎”
許芝禮點點頭,拿出手機操作a“這邊不好叫車,可能有點久,讓她再睡會兒吧。”
兩人默契地沒有開燈,讓蘇好繼續睡在昏暗里。
大約二十分鐘后才有司機接單,距離西街還有好幾公里。
徐冽輕輕拍了拍懷里的人“回家了。”
許芝禮也點亮了頂燈。
蘇好迷迷糊糊醒來,被燈光刺得瞇了瞇眼,滿臉不知天南地北的怔愣,醉意好像比睡著之前更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