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子里回想著自己彌留之際,夫人寫信時望著窗外溫柔地笑的場景,還有書中記錄她死后次年夫人便誕下月家子嗣的事。
有個極其荒誕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沒有來得及捕捉就被自己下意識狠狠否定,并刨除腦海。
“走罷。明年帶些東西來正式祭拜他們。”月隴西估摸著差不多了,適時打斷她的思緒,“這段時日,你就待在家中看些有趣的書,心情愉悅地等著我來提親。”
他說起有趣的書,卿如是頭一本想到的就是葉渠給她的《史冊》和月隴西手里那本《月氏百年史》。其中有說到夫人誕下子嗣后被月一鳴送出相府,只在一處私宅中將養著,且侍候的仆人還都是啞巴。
一股仿佛快要發現驚天秘密的悚然感自足底升起,她呆呆地跟緊月隴西,一言不發,認真地將三點結合在一起思考。
直到回府,她仍沉浸在苦思之中。或者說,她無法相信自己大膽揣測后得出的荒謬結論。所以一直發散性地去想別的可能性。
月隴西見自己目的達到,不禁低笑了聲,同她告別,“近日要忙著將女帝手札的事了結,都會在刑部坐著,你若是悶得慌,就來刑部找我。”
卿如是這才回神,沒有留意到他眸底狡黠的笑,兀自回道,“好。”
依舊是月隴西目送她先進門,自己再離去。
卿如是神情恍惚地走著,于花廳看見倚窗而坐,與嬤嬤一同閑話且露出詭異神色的卿母,卿如是回神,走過去詢問她們在聊什么。
嬤嬤給卿如是請安倒茶,卿母順勢拉著她坐下,神秘地對她道,“我今兒個算是開了眼界,咱們扈沽城竟還能發生這種事。城南那家賣茶葉的皇商你知道罷?昨晚跟你講過的。”
卿如是囫圇道,“好像是罷。”
“我跟你說,他們府里的二小姐前些時候跑出去私會情郎,被逮了回來,這幾日食不下咽,都以為她惦念著情郎,結果大夫一看診才知道,她是跟那情郎茍合,珠胎暗結了!”卿母瞪大了雙眼,“本來這種事應該遮掩過去的,誰知道他們家的夫人是那二小姐的繼母,故意害她,便將事情抖落了出來。你說現在整個扈沽城的人都知道那姑娘跟情郎……她爹一怒之下,已將人給趕出了府。”
“為何趕出府?好歹也是自己的親閨女呢,那孩子生下來養著就是了,皇商富戶的又不是養不起那一口人……”卿如是說著說著,忽而陷入沉思。
卿母繼續絮叨,“倘若一開始府里的人就都為那姑娘遮掩著,她爹自然會允她偷偷生下來,大不了以后給她單獨辟個院子將養著,不讓人碎嘴。可現在都鬧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府的姑娘丟了這個人,再想遮掩也遮掩不住,若是生下來,就更要讓人閑話。皇商丟不起這個臉,明著當然要趕出府。但我估摸著,她爹應該也不會那么狠心,私底下還是會幫她尋個去處。”
卿如是眸底的暗潮涌動著,沉吟許久,她倏地抬眼,幾分清明,眸中云翳一瞬間被揮散。
如果說,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那這何止是駭人聽聞,會招致災禍的一樁成全?這于月氏來說,是混淆了血脈,顛覆了想象。
事情很可能是這樣:當年在自己彌留之際,月一鳴默許夫人與她的情郎通信往來,甚至幫她遮掩。后來自己去世,月一鳴被族中催促開枝散葉這等事,恰逢夫人與情郎私會珠胎暗結,月一鳴便做主瞞了下來,并將自己想讓這個孩子成為嫡子的想法告訴了夫人。
既然能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夫人沒有理由不答應。那位情郎也沒有理由不答應,是他做了對不起月一鳴的事,同時也知道月一鳴的難處,于情于理,都會答應。
這就有了次年夫人誕下子嗣一說。
后來搬出相府,極有可能亦是月一鳴對夫人和那公子的成全。那公子許是就與夫人同住私宅。月一鳴允他陪伴夫人和孩子身邊一年,而后這孩子便與他毫無瓜葛了。是懲罰,也是恩賜。
月一鳴需要后人堵住族中那些人的嘴,否則他要拿月氏的掌控權時必會有長老以此為理由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