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愁記得很清楚,自己進屋的時候天還不算晚,那一盞很簡單的油燈就放在角落的方桌上,她沒有動過一下,更不可能將其點亮。
可在這一劍揮出之后,燈被點燃了。
燃燈劍
還有這般奇妙的用處嗎
見愁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這一盞油燈昏黃的火焰上,本不過稀松平常看這么一眼,可頃刻間,那玄之又玄的感覺竟然將她席卷。
就像是整個人,都被這一盞燈卷入,拉入了沒有窮盡的回憶中一般。
無數舊日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從腦海之中劃過
每一幕,都與燈有關。
或者是用銀簪挑亮燈芯,或者是伏案燈下抄寫佛經,或者是打著燈籠從幽暗的園徑上走過,又或者是紅燭高照、燕爾新婚
但這一切的發生,實在是太快了。
就連見愁這個回憶的主人,都還沒來得及從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的東西,那一盞因燃燈劍而亮起的油燈,便又“噗”地一聲,黯然熄滅了。
于是所有走馬燈一般的場景,隨之消逝不見。
直到這個時候,見愁才看清楚
這一方才亮起來的油燈燈盞里,并沒有一滴燈油。
它本不可能被點燃的。
“燃燈劍”
見愁只覺玄妙,忍不住念了這么一聲,才忽然一笑。
她瞧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自然地想起先前與謝不臣約定好,要在入夜后去探本地的昭化寺,便暫時按捺住了繼續研究此劍的沖動,收劍還鞘,將屋內陣法一撤,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種種聲音,立刻朝著她涌來。
天色的確已經挺晚了,天氣也不很好,看不到半分月色,只有怒號的寒風從走廊上穿過,吹得見愁衣袍獵獵飄擺。
樓下似乎來了別的客人,有幾分吵鬧。
見愁只想著那經營著客棧的小姑娘桑央此刻應該挺高興,倒也沒將這聲音放在心上,便要去扣對面謝不臣的房門。
只是在她抬起手來的那一剎,樓下人話中某些字眼,卻讓她驟然停下。
“明、明妃您、您說的是我嗎”
“千諾。法螺至此鳴響,證明你身心純凈,頗具靈性慧根,堪為明妃,將來可成佛母。便是他日修行大成,或成空行母法身,亦未可知。”
“啊,真、真的嗎這”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只是太我從沒想過我也可以”
一個聲音,見愁很熟悉,正是那圓臉小姑娘桑央。只是此刻那甜美的聲音里,明顯充滿了顫抖的驚喜,仿佛多年幻想的祈愿終于得以實現,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驚喜,希冀,向往,又帶著點生怕美夢破碎的小心翼翼。
至于另一個聲音,便十分陌生了。
但聽得那一聲“千諾”,見愁便知道必然是密宗的僧人了。以如今她所知的情勢來看,也必定是新密一派。
若是舊密,斷不該跑出來找什么“明妃”“佛母”。
眉頭悄然皺了起來,見愁舉起來的手終于還是沒有落下,而是放了下來。她并未依約去喊謝不臣,只是從狹窄的走道中步出,站在樓上一角,看向了下方。
桑央依舊在柜臺后面,兩手掌心相對合在胸前,一張年輕且稚嫩的臉因為興奮和喜悅有些發紅,那純粹的雙眸則因為期待染上粲然的光彩,亮極了,仿佛能讓所有的污穢都無所遁形。
此刻,這一雙眼便認真地注視著站在前面的那些僧人。
深紅色的僧衣,在這寒夜里,并不給人任何溫暖之感,反而因為顏色太過深重,讓人覺得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