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好想的”
燃燈童子還是不明白。
昏黃的光焰,便在它身后燃燒。
滿滿的燈油已經淺了幾分,卻依舊浸潤著那一截燈芯,在被那一點火焰點著,燃燒殆盡之后,便化作一縷黑煙,向著深黑的夜空飄散。
就好像是,這沉沉的夜幕,是被這一盞燈熏黑一樣。
“因為不明白,所以要去想。”
見愁的目光,追隨著這一縷黑煙,漸漸消沒在虛空,又慢慢地收了回來,竟隱隱有了幾分明悟。
“燃燈,燼池”
燼者,灰燼也。
見愁微微地瞇了眼,目光重新落回這池水之上,凝視了許久。
月上中天,明星已稀。
她沒再說話,燃燈童子似乎也覺得她這人不好玩,所以并未出言來打擾,只是依舊好奇地打量著她面容與神態。
人雖坐在池邊,可卻無半點氣息。
見愁整個人如同入了定,仿佛這山間草木與巖石,全然與周遭環境融為了一體,竟有一種天人渾然的境界。
若非是一直都看著她,燃燈童子險些就要以為面前沒人了。
它本也是這天地間另一種奇異的存在,且來歷實不普通,靈智自然極高。可這燼池中另外一些存在,就沒有那么聰明了。
大約過去有半個時辰,到了這山間精氣最重的時候,它們便紛紛冒了出來。
是這燼池中一股有一股攜裹著灰燼的水流,有的薄如蝶翼,有的輕靈如蛇,都從池中飛起,竟然在水面活動起來,更有甚者直接圍繞著見愁旋轉。
“今天的燈盞也暖暖的呢。”
“童子,晚上怎么樣”
“小破孩兒又不坐好,嘻嘻,當心明早雪浪禪師來打你哦。”
“這是什么東西新來的雕像嗎怎么長得跟咱們見愁大佬一樣”
“是啊是啊,一模一樣。”
“嘁,什么大佬她都走了,現在本將軍才是你們的頭頭”
細小的聲音,密密匝匝,嗡嗡地作響,很快就在這池水之上交織成了一片,也徹底將見愁包圍。
燃燈童子翻了個白眼,樂得看這些燼靈作死。
它只等著見愁忽然睜開眼來,一下把它們嚇死。
可沒想到,左等右等,好半天過去了,坐在那邊的見愁竟然沒動上一下,真跟一座雕像一般。
燃燈童子頓時有些詫異起來。
它小心翼翼地湊上去,也戳了戳,見愁還是不動。
咦,不會是忽然就死了吧
被自己心里這想法給嚇了一跳,要不是怕黑現在不敢離開這燈盞,它只怕立刻就要沖下山去抱著雪浪禪師的大腿,叫他來看看。
燃燈童子縮回了手,不知怎的有些怕起來。
若是這會兒見愁睜眼,看見了它這般膽小怕事的神態,只怕要忍不住笑出聲來。還好,她現在還閉著眼睛。
沒回應它,也并非是因為感覺不到。
而是因為此時此刻,她所知所感太多,太廣,也太龐雜
幾乎就在她剛才用心凝視燼池的一瞬間,那池中漂浮著的、交錯著的、不斷變化著的種種幻象,便盡數涌入了她的腦海
哪里好分得出心神去顧及其他事
無數的畫面,鋪展在了她心神之中,有的只像是一塊小小的、閃光的碎片,有的長長的一段,猶如一條絢爛的光帶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人人生的某一個細節,某一個段落。
是繁華的京都長道。
玉輦縱橫,金鞭絡繹;龍銜寶蓋,鳳吐流蘇。